晨霧還未散盡，去往海龍酒館前的石板路上凝著露水。
    陳槿安將最後一個包袱係在馬車側邊，抬頭時驚訝地眨了眨眼——許臨和大保小飛來送行在意料之中，但眼前這一排身影著實讓她意外。
    青鳳抱著雙臂靠在門柱上，銀發在晨光中泛著冷光；赤鬼正無聊地拋著一枚銅錢；墨鴉的黑色羽氅隨風輕擺；柳無生把玩著玉笛；鳳嶺則一臉促狹地衝她眨眼。
    這陣容，不知道的還以為玄武國要開高層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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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不忙？"
    陳槿安挑了挑眉。自從那次驚心動魄的監獄突圍和白塔決戰，她就再沒見過這些頂尖刺客，因為他們都各自有要務在身。
    鳳嶺突然"噗嗤"笑出聲
    "某人真差勁啊。"
    他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墨鴉，語氣裏滿是陳槿安聽不懂但明顯是看熱鬧的意味。
    "？什麽？"陳槿安茫然的表情讓眾人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赤牙接住下落的銅錢，搖頭晃腦
    "現在的年輕人啊，表麵狠辣，殺人不眨眼，背地裏居然是個膽小鬼。"
    "活該單身。"青鳳淡淡補刀，碧色的眸子閃過一絲揶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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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臨扶額："……你們夠了！"
    她與鳳嶺是偶然認識的，跟其他幾個現在也熟悉了，此刻卻恨不得用眼神把這群看熱鬧的家夥瞪穿。天知道她今早發現弟弟躲在練武場假裝晨練時有多絕望。
    "不是，你們是來送行的吧？"
    陳槿安舉起雙手做了個暫停的手勢
    "我怎麽感覺像是來開審判大會的？"
    遠處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大春小跑著趕來，中山裝整整齊齊："陳小姐，你放心，我會保證你的安全的！"他挺起胸膛，聲音洪亮得驚飛了屋簷下幾隻麻雀。
    "謝謝啦大春。"陳槿安笑著跳上馬車，最後掃了眼那群神態各異的刺客。
    青鳳衝她微微頷首，赤鬼做了個"保重"的手勢，鳳嶺則用口型說了句什麽，看形狀像是——"你自己想"？
    ——————
    "出發！"
    她揮鞭輕喝，車輪碾過青石板，晨霧中漸漸遠去的酒館門前，隱約還傳來許臨恨鐵不成鋼的歎息
    "我今晚非得找他談談不可……"
    鳳嶺的聲音穿透晨霧追過來："記得給我們首席帶點大禮國的特產啊——"
    馬車輪子碾過青石板，陳槿安從車窗探出頭，看到那群頂尖刺客還站在原地揮手。
    許臨笑得無奈，青鳳一臉高深莫測，赤鬼正在和墨鴉打賭什麽，而鳳嶺已經掏出小本本開始記錄。
    ——————
    晨光穿過霧氣照在他們身上，像是給這場荒誕又溫暖的送行鍍了層金邊。
    直到雍城的輪廓消失在視野裏，陳槿安才縮回車廂。她摸了摸發間的木簪，忽然想起昨夜伍六七吃糖葫蘆時微微發紅的耳尖，一個荒謬的猜測浮上心頭——難道他們說的"膽小鬼"是……
    “不會吧。”
    陳槿安想把那個念頭從腦袋裏移開，臉卻止不住地紅起來，有些無措跟羞恥。
    “不會的不會的——”
    "陳小姐？"大春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前麵要過橋了，坐穩啊！"
    “好的。”
    馬車顛簸了一下，陳槿安扶住窗框，想把那些有些奇怪的想法甩出去，可是轉念又忍不住想：這群刀尖舔血的刺客，原來私下裏這麽愛操心別人的感情事。
    而某個沒來送行的人……她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色，悄悄把"膽小鬼"三個字在舌尖滾了滾，忽然覺得甜絲絲的，像極了昨晚那串糖葫蘆的味道。
    “不行不行不行……”陳槿安現在感覺自己有些精神分裂，她怎麽可以因為一些奇怪的對話跟場景就想當然呢？
    可是……沒有可是！
    麵對困難絕不放棄，麵對失敗絕不退縮的陳槿安，此刻卻在馬車裏無措地垂打著腦袋，用手給自己扇著風，想要把臉上的溫度降下來。
    ——————
    夕陽西下，周叔的小院熱鬧非凡。
    陳槿安剛踏進門，一個身影就炮彈似的衝了過來，差點把她撞得後退兩步——
    “槿安姐！我想死你啦！”
    阿福像隻小猴子一樣掛在她身上，眼睛亮晶晶的，笑得見牙不見眼。
    陳槿安揉了揉他的腦袋，笑道
    “我也想你。”
    周叔和紅娘站在一旁，臉上掛著慈祥的笑容。紅娘手裏還端著剛炒好的菜，香味飄得滿院都是。陳槿安側身介紹道
    “這是大春，伍六七派來護送我的。”
    大春站得筆直，一板一眼地行了個禮
    “打擾了。”
    周叔哈哈大笑，拍了拍大春的肩膀
    “別客氣，來來來，正好趕上晚飯！”
    飯桌上，幾人聊得熱鬧。周叔聽說她明天要搭馬船長的船，立刻起身去屋裏翻找，不一會兒就抱出一大袋曬幹的魚幹、醃菜和幾壇自釀的果酒，塞給陳槿安：“幫我把這些帶給老馬，那家夥就愛這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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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槿安笑著點頭
    “放心，我一定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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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飯桌上氣氛溫馨，大春雖然話不多，但也被周叔的熱情感染，偶爾接上幾句。
    直到——
    阿福突然放下筷子，一臉認真地看向陳槿安：“槿安姐，你單身嗎？”
    陳槿安嗆得直咳嗽，瞪大眼睛
    “……啥？！”
    “我單身呀，怎麽？要給我介紹對象？”
    她哭笑不得地看著這個才十一歲的小鬼頭，心想今天怎麽回事，自己這棵鐵樹難道真要開花了？
    阿福深吸一口氣，鄭重其事地說道
    “槿安姐，我喜歡你，你可以等我嗎？”
    “噗——！！！”
    這次連一向麵癱的大春都噴了茶，紅娘手忙腳亂地擦桌子，周叔直接嗆得猛拍胸口，而陳槿安……陳槿安徹底傻了。
    她可沒有引導未成年啊！她沒有這種癖好！！！
    ——————
    “咳咳咳咳咳……阿福！你看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她猛地站起來，差點掀翻凳子。
    “沒有，我是認真的！”阿福挺直腰板，眼神堅定得讓人頭皮發麻。
    陳槿安扶額，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阿福，聽我說，你這個年紀的喜歡呢，其實更多是對姐姐的依賴和仰慕，不是那種……”她絞盡腦汁，試圖用最溫和的方式解釋，“等你長大了，就會遇到真正適合你的人……”
    “阿福，你才十一歲。”
    “可我會長大的！”
    “……”
    場麵一度十分尷尬。
    陳槿安再次揉了揉太陽穴，開始苦口婆心地給阿福科普青少年心理健康、情感認知，以及“敬佩”和“愛”的區別。
    她講得口幹舌燥，阿福卻聽得似懂非懂，最後歪著頭問——
    “那……等我十八歲，就可以追求你了是吧？”
    “……”
    紅娘終於忍無可忍，一把拎起阿福的後領：“臭小子！該睡覺了！”
    阿福掙紮著回頭喊
    “槿安姐！你等我啊——！”
    “砰！”房門被紅娘狠狠關上，世界終於清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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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槿安癱在椅子上，一臉生無可戀
    “……現在的孩子，早熟得可怕。”
    周叔憋著笑，給她倒了杯酒壓驚：“別在意，這小子最近看太多武俠話本了，整天嚷嚷著要娶個女俠。”
    大春撓撓頭，難得開口：“……其實，他眼光不錯。”
    “……”
    陳槿安默默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周叔看著她笑道“槿安，你也該找了，有個男朋友保護你，出門在外我也放心。”
    “……雇保鏢你也可以放心的叔。”
    “那不一樣，”周叔掰開花生配著酒抿了一口“叔希望你有個依靠，別那麽累。”
    “……”
    陳槿安默默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今天居然是被長輩催婚的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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