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福端著，那印著“紅星食堂”的搪瓷缸子，慢悠悠地喝了口熱水。
    眼神卻不著痕跡，在趙強身上掃了掃。
    “趙強同誌，”他放下缸子，聲音不鹹不淡，“我這兒，倒還有個事兒，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得下來。”
    趙強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王主任，您盡管吩咐。”
    “隻要是我趙強能辦到的，保管給您辦利索了！”
    王青福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食指在搪瓷缸上，輕輕敲了敲。
    “下周，我這兒有個挺重要的接待。”
    他緩緩開口，語氣帶著幾分鄭重，“席麵上，需要一副新鮮的梅花鹿角，泡酒用，越完整越好。”
    “另外，還得有兩隻飛龍，做道壓軸菜。”
    他頓了頓，目光陡然銳利起來：“你要是能按時弄來，咱們以後，就有的是合作機會。要是弄不來嘛...”
    王青福意味深長地拖長了調子，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輕慢，“哼，那你之前說的那些本事，可就是空口白話了。”
    “我這紅星食堂，廟小，可容不下吹牛的大佛。”
    這話裏的敲打意味，再明白不過了。
    趙強聽了，心裏先是微微一頓，隨即嘴角不自覺地揚了揚。
    他麵上卻是不動聲色，反而像是聽到了什麽平常事，爽快應道：“王主任，就這點事兒？”
    “梅花鹿角，活飛龍，是吧？”
    趙強拍了拍胸脯，語氣輕鬆得像是去菜市場，買棵白菜。
    “下周，我準時給您送來，保證樣樣都是頂好的！”
    那股子渾不在意。
    仿佛這些山裏珍禽異獸，不過是他後院養的雞鴨。
    王青福深深看了他一眼。
    沒從趙強臉上，看出半點勉強。
    倒真有幾分，底氣十足的模樣。
    王青福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行，那我等你好消息。”
    話鋒一轉，他道：“我這兒，還有點瑣事要處理。”
    “你先回吧。”
    這逐客令，下得不顯山不露水。
    但意思，清清楚楚。
    “成。”趙強也是個眼尖腿勤的，王青福話音剛落，他便麻溜起身。
    “王主任您忙，我這就去準備。”
    說完，他轉身大步流星，出了紅星食堂。
    一出門，傍晚的涼風一吹，趙強才覺出天色已經擦黑。
    他下意識，摸了摸懷裏的錢袋。
    那是今天賣山貨換來的，沉甸甸的，足有好幾百塊。
    “這天色，帶著這麽多錢走夜路，可不穩妥。”趙強心裏嘀咕一句，眼神往四周掃了掃。
    安全第一。
    他沒多猶豫，徑直朝著街角，一家掛著“招待所”牌子的小樓走去。
    開了間最便宜的單人房。
    趙強一進屋，先檢查了一遍。
    然後，他把那遝用油紙包好的錢，壓在了枕頭底下。
    接著，又從門後撿了塊半截磚頭。
    死死抵住了門栓。
    做完這一切，他才把那杆獵槍緊抱在懷裏，和衣躺在了咯吱作響的木板床上。
    窗外，夜色漸濃，偶爾傳來幾聲犬吠。
    趙強睜著眼睛，卻毫無睡意。
    他腦子裏過了一遍，王青福的話。
    “梅花鹿角…飛龍…”
    他嘴角微微撇了撇，露出一絲不以為然。
    “哼，就這點東西，也想拿捏住我？”
    他心裏暗道：“也就是，費點手腳的事兒。”
    ……
    與此同時，黑市，一間不起眼的破民房內。
    矮腳虎大馬金刀，坐在一張快散架的藤椅上，一隻腳翹著，眯縫著那雙特有的三角眼。
    聽麵前一個精瘦漢子，點頭哈腰地稟報。
    “虎…虎哥。”
    那漢子聲音壓得低低的，帶著幾分諂媚，“打探清楚了！今兒在黑市出貨的那小子，叫趙強。他那對熊掌和整張熊皮。”
    “嘿，賣了足足八百塊大洋！”
    他咽了口唾沫，又湊近了些，神秘兮兮地補充道：
    “後來小的親眼瞅見，紅星食堂的王掌櫃，親自把他給請走了，客客氣氣的！”
    “八百塊？”
    矮腳虎那眯縫的眼，猛地睜大了幾分。
    他下意識，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唇。
    喉結不自覺，上下滾動了一下。
    “乖乖…八百塊啊…”
    他心裏的小算盤，瞬間打得劈裏啪啦響：
    “老子守著這破黑市，刮地皮似的熬了小半年，累死累活的，兜裏能剩下八百塊的時候，都少見！”
    這念頭一起，貪婪迅速，盤踞了他的心頭。
    那八百塊錢，仿佛已經在他眼前晃悠。
    矮腳虎按捺不住了，猛地一拍大腿，眼裏閃著算計的光芒。
    “這塊送到嘴邊的肥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他大手一揮，聲音帶著狠厲：“都給老子聽著！立馬去查！查清楚那小子，現在貓在哪個耗子洞裏！”
    “記住，是那個剛揣了八百塊的肥羊！”
    他特意加重了語氣，“找到他。”
    “那八百塊，就是咱們兄弟，今晚的酒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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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虎哥！”
    底下幾個精壯的漢子，一聽有油水撈，眼睛頓時都亮了。
    “家夥都抄亮點！”
    “分頭行動，快！”
    “八百塊，夠咱們快活好一陣子了！”
    一時間，屋裏人影晃動。
    抄家夥的抄家夥。
    幾個機靈點的，已經一溜煙竄出門，去打探消息了。
    矮腳虎得意地咧了咧嘴。
    沒過一袋煙的功夫，一個跑得最快的馬仔，就氣喘籲籲地衝了回來，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喜色：
    “虎…虎哥！找到了！”
    他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指著外麵，“那小子…那小子沒走遠！就在紅星食堂旁邊，那家破招待所落腳了！”
    “哦？住招待所了？”
    矮腳虎一聽這話，臉上的橫肉，都快笑成了一朵花。
    “好！真是天助我也！”
    他心裏那塊大石頭，頓時落了地，“老子還真怕他得了錢，腳底抹油連夜就溜號了，那可就不好找了。”
    矮腳虎一下，從藤椅上彈了起來。
    “弟兄們，都聽清楚了？”
    他掃視了一圈，屋裏剩下的手下，“家夥都帶齊了？跟我走！”
    “今晚，咱們就去拜訪那位趙強，跟他好好商量商量，那八百塊錢的事兒！”
    一聲令下，一群人呼啦啦地湧出了破民房。
    個個手裏都拎著家夥。
    殺氣騰騰，直奔招待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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