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牛郎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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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香蓮也沒有直接做甩手掌櫃,把自己寫的布莊經營計劃書交給紀秦娥,讓她結合本土實情化用。
    第二日天沒亮,秦香蓮揭掉門板上貼的招工的告示,就去了縣裏。他們計劃去看看武當縣的龍舟賽,再去走訪本地市場,真正做到知己知彼。
    等秦香蓮一行人回了家,端午節過完,織宋活力四射地描述著在武當縣的三天見聞,紀秦娥則被村裏想要進布莊做活的婦人們纏住,此時前來納夏稅的小吏也進了村。
    一切忙完,陳年麥駕車帶著紀秦娥離開秦家去往布莊。
    紀秦娥打算教會願意跟著她一起住在布莊的舅娘們表姊妹們織錦,至於其餘村民,她暫時隻收她們的布,招村民做正式工的事待布莊走上正軌再說。
    至於陳年麥,他在家收布送到鎮上布莊售賣,夫妻倆一人看一頭,而因他年紀還太小,在家何氏也讓他先和秦娥分床睡。
    這一點,三日回門的時候,紀秦娥就叫田櫻桃知道了,她一時開心也不是,不開心也不是,心情複雜得很。
    至於鎮上,荒年的人力廉價極了,價格既然不貴,紀秦娥更不急著招攬,等客人趨於穩定再談,她更願意用本地人,村裏的總惦記著回家。
    田櫻桃目送著紀秦娥離開,就像當年目送著秦珍珠離開那樣,她恨自己為什麽是這樣一個女人,這樣貧窮這樣沒本事的女人,才讓自己的孩子和孩子的孩子都遭這許多罪。
    紀秦娥說:“姥姥,我求了秦娘子,全武當縣她再找不到我這樣的織娘,秦娘子見了我的手藝就願意把布莊交給我,但光這樣還不夠,她不會信賴我,我也不安,於是我又對陳年麥哭了一哭,嫁給他是我願意的。”
    她嫁給陳年麥真是願意的嗎?
    當外孫女和外孫女婿站在一塊的時候,誰能說一聲般配呢?誰也不能,明珠與瓦礫一般。
    田櫻桃的老眼裏充滿了自責與悔恨,秦儉拉了拉她的胳膊:“回家吧。”
    田櫻桃看過去,秦儉的眼神裏全沒有那些情緒,他像一個木頭人,木頭一樣無情的人,但卻不是一個壞人,這讓她恨他怪他都不能夠。
    她隻能默默接受她那仙女一般的外孫女配了個牛郎外孫女婿。
    秦香蓮也將弟弟弟妹送出了門才回去,齊嬸子和她一起,把她拉回家悄悄問:“外頭交給她你怎麽放心的?”
    秦香蓮答:“如何不放心呢,再沒有比她更適合的。地契織機是我的,其餘都是她嫁妝裏出的,沒找我要錢,她隻要我同意讓她經營布莊。”
    聘禮嫁妝,都是她的,家裏娶這個媳婦,除了辦酒席,沒花到一分錢。秦香蓮都感歎於她勇氣可嘉,和當初的秦香蓮一樣,認準的便不惜一切,她難免更加同情且信賴三分。
    再者是,布莊本就是呆滯著的,賺不到錢的,她拿去若賺錢便好,不賺錢也無所謂。田櫻桃都是本村人,她千辛萬苦地走到這裏找到姥姥,不可能再卷著布跑路的。
    齊嬸子回憶起紀秦娥的模樣,道:“我也願意相信那小女娘不是那樣的人,可你也給得太果斷了些。”
    齊嬸子的擔心不無道理,秦香蓮拍了拍她的手,其實,看人準不準倒次要,最重要的是,她不懼賠錢。
    秦香蓮心想,她這個小地主知足常樂,不羨慕錦衣玉食,也用不著寶馬香車,如今資產可觀,哪裏用得著開布莊,隻管守著田地躺平就是。
    偏還有倆孩子要養,未來還有樁待解的禍事。並且與大家相處久了,生出些許感情,讓她想要扶貧罷了。
    前幾日收稅,當著收稅的吏員的麵不好說什麽,多少人家背地哭罵,就是陳老娘,沒讓她掏錢,也心疼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聽說周邊旱情厲害的州府,今年已經免了夏稅,他們這樣中不溜的才最可憐,徘徊在饑荒的邊緣。就算不是災年,如今農民也普遍是如此光景,既吃不飽也餓不死,勒緊腰帶過上一年又一年。
    秦香蓮對齊嬸子道:“你沒見著那嫁衣,現繡的,才三日功夫就活靈活現。她還會雙麵繡和緙絲,家裏有把她送給我的扇子,雙麵繡的花鳥扇麵,巧奪天工,回頭拿你看看。”
    齊嬸子詫異:“這樣好的手藝?”
    秦香蓮點頭:“武當縣裏,會使大花樓織機的織娘,月例一貫起,緙絲更是一寸緙絲一寸金,按寸起價,更不提像她這般全能的了。”
    不僅在織坊裏能獨當一麵,在外還能當個掌櫃的。那日對上她,大談利益交換,將她說得心動不已,可到底她還有良心,陳年麥是個好孩子。
    齊嬸子安了心,又詳問一通布莊如何收布的事情,秦香蓮一一回複了,才告了辭往家走。
    快走到家前,被薑姑姥喊住了:“香蓮,你這會兒可有空?”
    薑姑姥四處張望一臉做賊般的表情,秦香蓮走近前:“這會兒不忙,姑姥有何事?”
    薑姑姥是個矮小的駝背老人,身形幾乎像個問號,被生活和孩子徹底壓彎了腰,夜裏躺著都平不了,她扯著秦香蓮的袖子,把人帶到了自己屋子裏。
    家裏蓋的瓦房,她的屋子卻是院子一角的茅草泥房,也是又矮又小,秦香蓮一開始還以為那是給她家的牲畜住的,結果一進去,門邊的牆壘起半人高的雞窩,上頭倆草窩裏還有個剛下蛋的母雞受了驚,咯咯噠地往外飛。
    再打眼往裏看,三麵牆,巴掌大的一扇窗,一張小床,一張矮櫃,和大木樁子當成的一個小凳子,隻邊角日漸被磨平了,看得出來常坐,凳子旁邊還有一個腳踏的紡車。
    這還真是牲畜和人住一起的屋子,一進來就有股雞味,許是打掃得勤,夯土地麵和雞窩都是幹淨的,可這味道怎麽也散不掉。
    還好薑姑姥矮小駝背,不仰頭看不見秦香蓮的神情,否則就能看到她皺得能夾死蚊子的眉毛,幾次三番想展平都怎麽也展不平。
    薑姑姥從櫃子裏掏出一封信:“我人老了,看不清字,你給我念念。”
    薑姑姥眯著眼拿著信紙看了又看,才把手中泛黃的紙張遞給秦香蓮,秦香蓮接過來正看,聽到薑姑姥在絮叨。
    “張道長從武當縣回來,帶回來的,說是我女給我的信,我女十多年沒來信了,我隻顧著歡喜,竟忘記自己這雙眼認不了字。”
    打開信的秦香蓮倒希望認不了字的人是她,這樣一封信,如何能開口和眼前的老人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