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離開地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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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淺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相機帶子,冰涼的金屬扣在掌心沁出細密水珠。鏡頭蓋邊緣還沾著三天前實驗室爆炸殘留的焦黑痕跡,此刻卻隨著她微微顫抖的手腕,在裴照後背投下細碎的晃動陰影。
    那道蜈蚣狀的舊疤又出現了。上次在實驗室,應急燈慘白的光暈裏,這道傷疤從被氣浪掀開的白大褂下擺蜿蜒而出,暗紅的褶皺像條蟄伏的毒蛇。此刻它正隨著裴照彎腰的動作在唐裝後襟下若隱若現,江淺的瞳孔突然收縮 —— 她終於看清,那疤痕的走向竟與密檔裏記載的 "鎮靈釘" 刺入軌跡完全重合。
    "別碰左邊第三塊磚。" 裴照的聲音突然刺破死寂,驚得江淺懸在半空的腳猛地一顫。她看著對方用袖口擦拭額角,金絲眼鏡滑到鼻尖時,鏡片後的瞳孔突然劇烈收縮。這個細微的生理反應,與上周監控裏他查看那卷泛黃古籍時的狀態如出一轍。
    地下室的空氣仿佛突然凝固。江淺盯著裴照發白的指節,他死死扣住腰間銅鈴掛繩的姿勢,像極了某種古老的封印手勢。那些本該發出清脆聲響的鏤空鈴鐺,此刻卻安靜得反常。她的餘光掃過牆麵,新發現的血色符咒正在磚縫裏緩緩流動,粘稠的液體順著刻痕蜿蜒而下,在青磚表麵凝結成詭異的結晶。
    "你認識這些符號?" 江淺故意將相機鏡頭對準西北角那尊殘缺的石俑。取景框裏,石俑底座的紋路與密檔中缺失的第三頁殘圖嚴絲合縫。當她按下變焦鍵的瞬間,裴照的影子突然精準地擋住某個特定角度,這個動作太過刻意,反而暴露了他的慌張。
    裴照的喉結劇烈滾動,唐裝領口被扯鬆的盤扣下,鎖骨處的針孔清晰可見。江淺的指尖微微發顫 —— 她記得很清楚,那個暴雨夜裴照衝進她公寓時,襯衫領口同樣位置沾著暗紅色結晶。當時他說是實驗室事故留下的鐵鏽,但此刻在地下室幽藍的光線下,那些痕跡分明泛著金屬特有的冷芒。
    "隻是常見的鎮墓紋。" 裴照轉身的動作太快,腰間銅鈴撞出一聲單薄的脆響,"就像道觀裏畫的門神。" 話音未落,東南角突然傳來瓷器碎裂的刺耳聲響。江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裴照拽到石柱後麵。她的額頭撞上對方堅硬的肩胛骨,血腥味混著某種類似水銀的刺鼻氣息撲麵而來。
    透過柱縫望去,方才完好的青瓷罐四分五裂,罐口殘留的半截紅繩正在詭異地搏動,就像被剪斷的臍帶仍在輸送生命。"那是拴魂繩。" 裴照的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攥著她手腕的手掌濕冷滑膩,"十年前考古隊用來......" 他突然噤聲,江淺感覺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指猛然抽搐,仿佛觸電般彈開。
    黑暗中亮起兩盞幽綠的小燈,江淺這才驚覺自己正站在由碎骨鋪成的八卦陣眼上。那些人骨表麵泛著磷火般的熒光,指骨處還套著幾枚生鏽的婚戒。裴照突然掏出懷表塞進她掌心,表麵玻璃映出他青灰的臉:"數到一百再睜眼。" 不等她追問,他已經衝進逐漸逼近的綠光中,黑色唐裝下擺翻飛時,後腰槍傷位置透出若有若無的藍光。
    記憶突然閃回三年前。那時江淺還是考古係的研究生,在敦煌實習時第一次見到裴照。他站在莫高窟斑駁的壁畫前,白襯衫被穿堂風掀起一角,露出的後腰上就有這道疤。當時她以為那是野外作業留下的舊傷,直到昨晚在實驗室,那道疤痕在爆炸火光中詭異地蠕動。
    七十八、七十九...... 江淺數到八十時,空氣裏炸開金屬斷裂的銳響。她強行睜開眼,看見裴照正用懷表邊緣卡住某條腕粗的黑鱗尾巴。那鱗片縫隙裏滲出熒藍血液,在地麵蝕出蜂窩狀的孔洞。更讓她震驚的是裴照的右臂 —— 撕裂的衣袖下,齒輪轉動的機械義肢與血肉模糊的傷口交疊,發出令人牙酸的粘膩聲響。
    "這是你避開左邊的原因?" 江淺踉蹌著後退,後背撞上冰涼的石壁。裴照扯斷尾巴的動作突然停滯,機械手指深深掐進蛇肉,藍色血液順著齒狀接口滴落。他緩慢轉頭時,金絲眼鏡早已不知所蹤,露出的左眼虹膜竟呈現詭異的豎瞳。
    地道的穿堂風突然卷起裴照散落的鬢發,江淺這才發現他耳後皮膚下埋著某種蠕動的活物。那東西在皮下遊走的軌跡,與密檔裏記載的 "乙亥年七月,見蚰蜒入耳" 的批注完全吻合。裴照突然扯開衣領,露出心口位置的圓形疤痕,暗紅紋路正是他們尋覓整晚的神秘符號 —— 這個符號,與她父親十年前失蹤時隨身攜帶的青銅鈴鐺上的圖騰一模一樣。
    江淺的呼吸在防塵口罩裏凝成白霧,她盯著裴照胸口隨呼吸起伏的疤痕,突然想起實驗室培養皿裏那些變異菌落。那些菌落的生長紋路,竟與眼前的血色符咒如出一轍。裴照的機械義肢正在發出細微的齒輪摩擦聲,他單手撐住坍塌的磚牆時,金屬關節與岩石碰撞出火星,在幽藍熒光中劃出拋物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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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抓住我腰帶!" 裴照的吼聲混著胸腔震動傳來。江淺伸手的瞬間,他腰間懸掛的銅鈴突然炸響,聲波震得碎石簌簌墜落。他們上方傳來木製樓梯的呻吟,腐朽的踏板在重壓下裂開縫隙,露出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墜落過程中,江淺的相機帶子纏住裴照的機械手臂,鏡頭裏倒映出他脖頸處浮現的詭異圖騰,那圖騰隨著呼吸明滅,像某種活物在皮膚下遊走。
    當江淺的膝蓋終於觸到鍾樓內部的石板地時,她發現裴照的唐裝下擺正在滲出淡金色液體。那液體沿著台階蜿蜒而下,在月光下泛著磷火般的微光。"那是汞合金。" 裴照喘息著解釋,手指卻死死按住腹部傷口,"當年考古隊帶出來的紀念品......" 他的聲音越來越弱,機械義肢的齒輪聲也逐漸變得紊亂。
    走出鍾樓的那一刻,晨霧正漫過青銅門扉。江淺回頭看見裴照的影子被拉長在石階上,機械義肢投下的輪廓竟呈現出奇異的生物骨骼形態。她忽然注意到他右手始終揣在口袋裏,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 那裏藏著半截斷裂的拴魂繩,紅繩末端係著枚刻有她生辰八字的青銅鈴鐺。
    "十年前在秦嶺," 裴照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你父親帶著那枚鈴鐺進了古墓。等我們找到他時,他已經變成了......" 他的機械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口袋裏的鈴鐺,發出細碎的聲響,"他們說那是永生的代價,但我知道,那根本就是詛咒。"
    江淺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父親失蹤前最後一通電話裏,背景音裏確實有類似銅鈴的聲響。她伸手去奪裴照口袋裏的鈴鐺,卻被對方反手握住手腕。裴照的體溫低得驚人,機械手掌與血肉手掌的溫差在她皮膚上烙下冰火兩重天的觸感。
    "別碰它。" 裴照的豎瞳在晨光中漸漸收縮,變回正常的圓形,"當年考古隊所有人都被下了咒,隻有你父親逃了出來。但他帶出來的鈴鐺,反而成了追殺他的標記。" 他鬆開手,從口袋裏掏出那枚鈴鐺,青銅表麵布滿細密的裂紋,"這鈴鐺的另一半,在墓主人手裏。"
    江淺接過鈴鐺,冰涼的金屬表麵刻著她熟悉的圖騰。記憶突然翻湧,童年時父親總在深夜撫摸這個圖騰,嘴裏喃喃自語:"找到另一半,就能解開......" 她握緊鈴鐺,抬頭看向裴照:"所以你接近我,就是為了這個?"
    裴照的喉結動了動,機械義肢無意識地摩挲著後腰的舊疤:"一開始是。但後來......" 他的聲音突然被晨霧吞沒,遠處傳來警笛的嗡鳴。江淺這才發現,他們站在的鍾樓,竟是父親失蹤前最後出現的地方。
    晨光穿透晨霧,在裴照的機械義肢上折射出冷冽的光。江淺望著他心口的疤痕,突然想起實驗室的監控錄像 —— 爆炸前的瞬間,裴照曾用這個疤痕觸碰過培養皿。而那些變異菌落,正是從那天開始瘋狂生長。
    "我們得走了。" 裴照拉起她的手腕,唐裝下滲出的汞合金在石階上畫出詭異的符號,"他們快追來了。" 江淺跟著他奔跑,口袋裏的鈴鐺隨著步伐輕輕搖晃,發出細微的嗡鳴。她知道,這場關於生死、詛咒與真相的追逐,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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