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淺扶著斑駁的樓梯扶手，每下一級台階都像踩在棉花上。生鏽的鐵欄杆在掌心沁出涼意，混合著鍾樓特有的黴味，讓他胃部一陣翻湧。咳出的砂粒還裝在隨身的玻璃瓶裏，隨著步伐輕輕碰撞，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是某種無聲的嘲笑。
    當陽光終於穿透雲層灑在身上時，江淺才驚覺自己渾身早已被冷汗浸透。五月的風裹挾著槐花香氣掠過街道，他卻感受不到絲毫暖意，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眼前的景物都蒙上了層淡淡的虛影。經過巷口的麵攤時，熟悉的蔥花香氣突然變得刺鼻，他踉蹌著扶住牆，胃裏一陣抽搐，卻再吐不出任何東西。
    “小江，臉色這麽差？” 賣麵的張嬸探出頭來，“要不要姨給你下碗熱湯麵？”
    江淺勉強扯出個笑容，擺擺手繼續往前走。拐進老城區的青石板路，牆根的苔蘚在雨後泛著詭異的光澤。他租住的筒子樓就在巷子盡頭，三樓的窗戶半開著，晾衣繩上的襯衫在風中輕輕搖晃，像極了吊在絞刑架上的幽靈。
    鑰匙插進鎖孔的瞬間，江淺突然頓住。記憶中離家時窗戶是關著的，此刻卻敞開著，生鏽的合頁還在微微顫動。他屏住呼吸推開門，潮濕的黴味撲麵而來，混雜著一絲陌生的腥氣。客廳的舊沙發上，赫然留著半個未幹的水痕，形狀像是有人蜷著身子躺過。
    “有人嗎？” 江淺握緊口袋裏的玻璃瓶，指尖觸到砂粒粗糙的質感。空蕩蕩的房間裏，隻有老式座鍾的滴答聲在回響。他仔細檢查了門窗，除了敞開的窗戶，其他地方都完好無損。或許是風？他安慰自己，卻無法忽視後頸細密的冷汗。
    臥室的台燈在黑暗中亮起，昏黃的光暈裏，江淺盯著鏡中的自己。蒼白的臉色，眼下青黑一片，最詭異的是喉嚨處隱約浮現的淡紅色紋路，像是某種寄生植物的藤蔓，正順著皮膚下的血管緩緩蔓延。他下意識地摸向喉嚨，卻摸到一片凸起的硬塊 —— 在皮膚下，竟有細小的砂礫在蠕動。
    劇烈的眩暈襲來，江淺跌坐在床上。玻璃瓶從口袋滑落，在木質地板上滾出老遠。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瓶中的砂粒泛著珍珠般的光澤，隱約能看見幾粒表麵刻著細小紋路，像是某種古老的文字。他強撐著起身，拿起放大鏡湊近觀察，那些紋路突然扭曲變形，化作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
    “幻覺... 一定是幻覺。” 江淺猛地將瓶子扔到桌上，金屬瓶蓋彈開，一粒砂粒滾落在床單上。他伸手去撿，指尖剛觸到砂粒，整個人突然陷入黑暗。
    意識回籠時，江淺發現自己站在一條陌生的街道上。路燈散發著幽藍的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街道兩邊是殘破的建築，牆麵布滿裂痕，櫥窗裏陳列著破碎的鍾表零件。遠處傳來齒輪轉動的哢哢聲，混著水流的潺潺聲，像是某種巨型機械在運轉。
    “歡迎回來。” 沙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江淺轉身，隻見一個戴著青銅麵具的人立在陰影中，黑色長袍拖在地上，沾著暗紅的汙漬。那人伸出枯瘦的手，掌心躺著一粒與他收藏的一模一樣的砂粒，“該償還代價了。”
    江淺想要後退，卻發現雙腳像被釘住般無法移動。麵具人緩緩靠近，麵具縫隙中滲出黑色液體，在月光下泛著油光。“鍾樓的秘密，你不該觸碰。” 那人的聲音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每粒砂都是靈魂的碎片，而你...” 他突然抓住江淺的手腕，皮膚接觸的瞬間，江淺感到無數細小的砂礫正在鑽入血管，“偷走了不該屬於你的東西。”
    劇痛讓江淺慘叫出聲。他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還在臥室裏，冷汗浸透了床單。床頭的鬧鍾顯示淩晨三點，窗外傳來野貓的哀嚎。玻璃瓶好好地擺在桌上，瓶蓋緊閉，裏麵的砂粒安靜地躺著，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場噩夢。
    但喉嚨處的硬塊還在，皮膚下的砂礫仍在緩慢移動。江淺顫抖著摸出手機，在通訊錄裏翻找。最後，他撥通了大學時研究考古學的導師電話。
    “喂？李教授... 我是江淺。我遇到了些怪事，關於鍾樓裏的砂粒...” 他的聲音沙啞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電話那頭傳來電流的雜音，過了許久，才響起教授疲憊的聲音：“小江，你還記得我課堂上講過的古文明傳說嗎？有些東西，是不該被喚醒的。”
    教授的話讓江淺渾身發冷。電話裏突然傳來尖銳的嘯聲，像是某種古老的祭祀樂曲。“立刻毀掉那些砂粒！” 教授的聲音突然變得急切，“趁一切還來得及！”
    嘯聲越來越響，手機屏幕開始閃爍雪花。江淺驚恐地發現，自己的指甲縫裏滲出細小的砂粒，沿著手臂蜿蜒而下。玻璃瓶裏的砂粒開始劇烈震動，發出蜂鳴般的聲響。窗外，烏雲遮住了月亮，整個世界陷入一片漆黑。
    在黑暗中，江淺聽到齒輪轉動的聲音，還有水流的轟鳴。他摸索著打開台燈，光線照亮的瞬間，看見牆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紋路，像是鍾表麵盤的刻度，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旋轉。而在紋路中心，隱約浮現出那個青銅麵具人的輪廓。
    “該還債了。” 麵具人的聲音在房間裏回蕩，“每粒砂，都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鑰匙。而你，打開了不該打開的門。”
    江淺握緊玻璃瓶，指節發白。他知道，自己已經深陷一個跨越千年的謎團中，而唯一的出路，或許就是直麵這個來自遠古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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