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拓片工具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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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分後的陽光帶著青銅器般的冷冽,從鍾樓八角窗格斜切進來,在江淺腳邊投下菱形光斑。她跪在鋪著棉氈的青磚上,麵前的工具包像展開的百寶匣 —— 六棱紋青瓷硯裏的鬆煙墨已研開,細膩的墨汁泛著幽藍光澤;十二支不同型號的鬃刷按大小排列,狼毫尖端還沾著上次未洗淨的淡墨痕跡;最底層的棉紙間,幾片蟬翼宣被小心翼翼地夾在雲母片裏,薄如月光的宣紙上,隱約可見用銀朱筆勾勒的鎮魂符紋。
    "這次要從鍾體根部開始。" 江淺自言自語,指尖撫過工具包內側繡著的辟邪紋 —— 那是母親用蜀繡技法繡的饕餮紋,針腳間混著朱砂粉,每次觸碰都能感覺到細微的刺痛。她取出景德鎮特製的噴水壺,壺嘴噴出的細霧在陽光下凝成虹彩,均勻地灑在第一張蟬翼宣上。宣紙遇水微蜷,她趁機將其按在銅鍾底部的雲雷紋區域,掌心貼著紙麵緩緩滑動,直到紙紋與銅鏽斑駁的鍾體完全貼合。
    鬃刷敲打紙麵的聲音像古老的節拍,咚、咚、咚,每七下為一組。江淺記得許教授曾說過,上古拓片術講究 "天七地三" 的節律,這種源自商代的技法能讓墨色更好地滲入金屬紋路。當第七下敲打落下時,宣紙邊緣突然浮現出極細的金光,如同銅鍾在呼吸時溢出的靈氣。她屏住呼吸,換用更小的狼毫刷處理文字轉折處,筆尖觸到 "玄鳥" 尾羽的螺旋紋時,頸間玉佩突然輕顫,在宣紙上投下一個展翅的影子。
    "還是老樣子。" 江淺苦笑,指尖摩挲著玉佩背麵的凹紋。自從在考古所發現玉佩與帛畫的關聯,這塊祖傳的古玉便成了她與銅鍾之間的神秘紐帶。她蘸取調配好的混合墨汁 —— 這次在鬆煙墨裏加了千分之一的孔雀石粉,墨色在陽光下會呈現青金色 —— 用拓包在宣紙上做 "蜻蜓點水" 式的拍打。第一遍淡墨打底時,鍾體表麵的銅綠竟微微褪色,露出底下嶄新的青銅紋路,仿佛那些沉睡千年的文字正在褪去歲月的偽裝。
    拓到第三行時,意外發生了。當拓包接觸到某個類似星芒的符號,宣紙突然發出絲綢撕裂般的脆響,一道極細的裂痕從符號中心向四周蔓延。江淺慌忙按住裂口,卻發現裂痕中滲出淡藍色的光,與她第一次拓片時見到的幽光如出一轍。更驚人的是,銅鍾表麵的同一符號正在緩慢轉動,原本朝右的星芒尖端,此刻已微微偏向北方。
    "七星連珠... 方位變化..." 江淺想起獸皮書卷裏的記載,連忙掏出手機查看天文軟件。屏幕顯示,獵戶座腰帶三星的位置正在異常偏移,與銅鍾符號轉動的角度完全同步。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專注於拓片 —— 此刻每一道墨痕都可能是解開時間封印的鑰匙。換用濃墨拓第二遍時,她故意在 "守鍾人" 徽記處多停留了三息,墨色滲入紋路的瞬間,鍾內傳來隱約的水流聲,像是遠古的潮汐在鍾體內部回蕩。
    工具包底部的黃銅鎮紙突然發燙,那是她從殷墟遺址帶回的商代遺物,刻著完整的天幹地支。江淺將鎮紙按在宣紙左上角,鎮紙上的 "子" 字恰好對準鍾體上的北鬥符號。奇跡發生了:宣紙上的墨痕開始自動勾勒出星圖,原本平麵的文字逐漸立體化,北鬥七星的 "玉衡" 星位,正是她方才拓印的 "展翅人形" 符號。
    "第七代守鍾人,需要七個氏族徽記。" 她默念著獸皮書卷裏的殘句,數著已經拓印的符號 —— 東夷的玄鳥、良渚的神徽、三星堆的火紋、紅山的螺旋... 還差三個。當拓包落在疑似夏後氏的蛇紋符號上時,鍾樓頂部的銅鈴突然齊鳴,三十六枚風鈴組成的音浪震得宣紙表麵泛起漣漪,墨汁竟在紙麵匯成細小的文字:"子時將至,七紋歸位。"
    江淺的手指在發抖,卻強迫自己繼續操作。她更換了更堅韌的夾宣,這種唐代宮廷專用的雙層宣紙能承受更強的墨力。在拓印最後一個未知符號時,她特意用雞血混合朱砂調製了特殊顏料 —— 這是古籍中記載的 "通靈墨",用於與神靈溝通的祭祀文書。當血色墨汁觸碰到鍾體,整個銅鍾突然發出蜂鳴,如同千萬個聲音在同時吟唱,宣紙上的符號竟脫離紙麵,在半空中懸浮閃爍。
    "停下!" 記憶中許教授的警告突然在耳邊響起。江淺猛地收回拓包,卻發現已經拓印完成的七張拓片正在自動拚接,形成一個完整的鍾形圖案。每道符號的位置都對應著銅鍾上的星次,而中心位置,正是她玉佩的輪廓。更詭異的是,工具包裏的拓片工具開始失重,鬃刷、墨硯、鎮紙依次漂浮起來,圍繞著懸浮的拓片圖案旋轉。
    玉佩此刻燙得幾乎要灼穿皮膚,江淺咬著牙將它取下,按在拓片中心。金光閃過,所有工具重重砸在青磚上,發出刺耳的聲響。她顫抖著撿起拓片,發現原本空白的紙麵已經寫滿了新的文字 —— 那是用七種不同古文字寫成的同一句話:"以血為墨,以魂為引,啟封之時,星落鍾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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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時暗了下來,鍾樓的影子被夕陽拉得老長,像一根插在大地上的青銅指針。江淺收拾工具時,發現鎮紙的地支刻度竟發生了變化,"子" 位指向的不再是正北,而是鍾樓的方向。她摸著拓片上凹凸的墨痕,終於明白為何每次拓片都會引發異常 —— 這些工具早已不是普通的文房用品,而是與銅鍾同源的通靈之物,每一次觸碰,都是對千年封印的一次叩問。
    當最後一縷陽光消失在鍾樓頂簷,江淺清點著拓片數量:七張完整的氏族徽記拓片,加上中心的玉佩印紋,正好組成一個閉合的星圖。工具包內側的辟邪紋此刻泛著微光,仿佛在提醒她即將到來的子時。她將拓片按星位順序疊放,發現最底層的蟬翼宣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行極小的甲骨文 —— 那是她從未見過的自家祖訓:"守鍾者,守時也,失時者,魂歸鍾鼎。"
    護城河的水在遠處流淌,帶著秋夜的寒意。江淺背起工具包,最後看了一眼銅鍾。那些被她拓印過的符號正在發出微弱的熒光,像散落在鍾體上的星星。她知道,今晚的子時,這些用七種古文化凝聚而成的拓片,將成為解開時間封印的鑰匙,而她手中的工具,早已不是拓片的器具,而是連接古今的神秘媒介。
    走出鍾樓時,腰間的工具包突然變得異常沉重,仿佛裝著整個曆史的重量。江淺摸了摸包內的拓片,墨香中混著一絲血腥氣 —— 那是方才使用通靈墨時不小心劃破指尖留下的。血跡滲進宣紙邊緣,竟形成了一個與玉佩相同的符號。她突然明白,所謂的拓片工具,從來都不隻是工具,而是守鍾人代代相傳的使命,是用血脈和墨香編織的時間密碼。
    夜色漸深,鍾樓的銅鈴在風中輕響,如同古老的倒計時。江淺加快腳步,手中的工具包隨著步伐發出細碎的碰撞聲,那是青銅鎮紙與墨硯相觸的聲音,像極了千年前鑄造銅鍾時的鍛打聲。她知道,當子時的鍾聲響起,這些精心準備的拓片工具,將見證一個跨越三千年的秘密的開啟,而她,注定是那個握著鑰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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