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鍾家舊居走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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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風挾著細沙,在青石板路上吹出細碎的嗚咽。江淺的高跟鞋跟磕在爬滿青苔的石階上,發出寂寥的聲響。抬頭望去,鍾家舊居的朱漆大門早已剝落,露出底下皸裂的木茬,門楣上 "耕讀傳家" 的匾額斜斜掛著,"耕" 字右下角的筆畫被風雨啃噬得隻剩半截,像道未愈的傷口。
她捏緊手中的皮質手袋,指腹摩挲著袋口的金屬搭扣,冰涼的觸感讓心跳稍許平複。三天前在省圖書館查閱地方誌時,那張泛黃報紙上的鉛字突然跳進眼簾 ——"實業家鍾鶴年私通敵偽,資產充公,今晨於獄中自盡"。照片裏的男人穿著筆挺的西裝,領帶打得一絲不苟,濃眉下的雙眼微眯,唇角似有若無的笑意裏藏著幾分倔強。
叩門聲在寂靜中蕩開,銅環撞擊門板發出鈍重的回響。等待的時間漫長得仿佛凝固,就在江淺準備再次抬手時,門軸轉動的 "吱呀" 聲響起,一條半尺寬的縫隙裏,露出張滿是皺紋的臉。
老人渾濁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她,蒼白斑駁的胡須隨著呼吸輕輕顫動。江淺連忙露出溫和的笑容,聲音裏帶著恰到好處的哽咽:"老伯,我是鍾鶴年先生的遠房親戚,從外地專程趕來,就想看看他曾經住過的地方,緬懷一下......" 她的唇尾微微發顫,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老仆的目光在她胸前的珍珠項鏈上停留了一瞬,那是母親臨終前交給她的,說來自鍾家的陪嫁。他的喉頭動了動,布滿老繭的手緊緊攥住門框,指節泛白。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江淺幾乎能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進來吧。" 老人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他推開大門,自己卻退到一旁,仿佛那道門裏藏著無數回憶,讓他不敢輕易踏入。
院子裏的景象比門外更顯淒涼。曾經的青磚小徑已被雜草淹沒,幾株枯敗的紫藤纏繞在廊柱上,像是垂死者無力的手臂。正屋的雕花窗欞缺了半扇,玻璃碎渣散落在窗台,被歲月磨得發亮的木質地板上,積著薄薄的灰塵,陽光透過破損的窗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鍾先生走後,這宅子就沒人管了。" 老仆邊走邊說,腳步輕得像是怕驚醒了沉睡的時光,"太太帶著小姐連夜搬走,後來...... 後來就再也沒回來過。" 他指向東廂房,"先生以前最喜歡在那裏讀書,每天天不亮就點著燈,捧著本書看得入神。"
江淺跟著他走進東廂房,一股混合著黴味和舊書氣息的味道撲麵而來。靠牆的書架上,書籍歪歪斜斜地堆著,有的書頁已經泛黃發脆,輕輕一碰就會簌簌掉落。書桌抽屜半開著,露出半截鋼筆,筆帽上刻著 "鶴年" 二字,字跡已經模糊,但仍能看出當年的精致。
"小姐小時候總喜歡躲在書桌底下,聽先生講故事。" 老仆的聲音突然柔和起來,仿佛回到了那個溫暖的午後,"先生會用鋼筆在紙上畫小人,給小姐講俠客行俠仗義的故事,小姐就趴在他腿上,笑得咯咯響。"
江淺伸手撫過書桌上的刻痕,那是個歪歪扭扭的小人,握著把劍,旁邊還有個小小的身影,應該是鍾鶴年給女兒刻的。她的喉嚨突然發緊,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淺淺,你姓江,但你的根在鍾家。鍾家有冤屈,你要替他們查清楚......"
"老伯," 江淺轉身,目光落在老仆胸前的舊懷表上,那是鍾家的信物,"您能跟我說說鍾先生出事前的情況嗎?報紙上說得太籠統,我們作為親戚,一直想知道真相。"
老仆的身體猛地一僵,懷表蓋 "啪嗒" 一聲合上,遮住了裏麵的全家福照片。他的眼神變得複雜,有痛苦,有恐懼,還有一絲難以言說的堅定。"姑娘,有些事知道得太多不好。" 他低聲說,轉身走向門口,"先生是個好人,他從來沒做過對不起國家的事......"
江淺快步跟上,在跨出東廂房的瞬間,腳尖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她低頭一看,是塊鬆動的地板,邊緣微微翹起。好奇心驅使她蹲下身,用力撬動地板,木屑紛紛掉落,露出下麵一個小小的鐵盒。
鐵盒上的鎖已經生鏽,江淺用隨身攜帶的發卡輕輕一撥,鎖扣應聲而開。裏麵整齊地疊著幾封信,信紙已經泛黃,但字跡清晰可辨。她抽出最上麵的一封,落款日期是 1941 年 3 月 15 日,正是鍾鶴年出事前一個月。
"鶴年兄台鈞鑒:日前得悉貴公司欲與日商合作,實為曲線救國之舉,弟深表讚同。我軍在敵後抗戰物資匱乏,急需藥品和醫療器械,望兄台能利用合作之便,為抗日大業盡一份力......"
江淺的手顫抖起來,信紙在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響。老仆聽到動靜,轉過身來,看到鐵盒裏的信件,臉色頓時煞白。"這些信......" 他喃喃自語,"先生說過要燒掉的,怎麽還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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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伯," 江淺站起身,眼中閃爍著激動的光芒,"鍾先生不是漢奸,他是在幫八路軍運送物資,對不對?" 老仆沉默地點點頭,眼角泛起淚光。"當時形勢太複雜,先生不敢跟任何人說,就連太太也隻知道他在和日商做生意。" 他歎了口氣,"後來不知怎麽被人舉報,說他私通敵偽,警察來抓人那天,先生把這些信交給我,讓我找機會燒掉,可我...... 我實在下不了手,就把它們藏在了這裏。"
江淺小心翼翼地將信件收好,放回鐵盒。她知道,這些信件就是證明鍾鶴年清白的關鍵證據。走出東廂房,陽光突然變得明媚起來,院子裏的雜草似乎也不再那麽荒涼。老仆站在廊下,望著正屋的方向,仿佛又看到了當年鍾家熱鬧的場景。
"小姐," 老仆突然轉身,從脖子上取下懷表,塞進江淺手裏,"這個你拿著吧,算是鍾家的一點紀念。我老了,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希望你能替先生洗清冤屈,讓鍾家的名聲重新響起來。"
江淺推辭不掉,隻好收下懷表。她知道,這不僅僅是一個懷表,更是老仆對鍾家的一片忠心,是鍾家多年的冤屈和希望。離開舊居時,她回頭望了一眼,夕陽的餘暉灑在門楣上,"耕讀傳家" 的匾額仿佛又恢複了幾分光彩,那些被風雨侵蝕的筆畫,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堅定。
走在青石板路上,江淺的腳步比來時更加堅定。她知道,自己肩上的擔子更重了,但同時也感到一陣輕鬆,因為她終於找到了一絲線索,能夠為鍾家洗刷冤屈。手中的鐵盒沉甸甸的,裏麵裝的不僅僅是幾封信,更是一個家族的命運,一段被塵封的曆史。
回到酒店,江淺連夜整理信件,將重要內容一一記錄下來。她打算明天就去拜訪當地的曆史博物館,尋找當年八路軍的相關資料,看看能否找到與鍾鶴年合作的證據。同時,她也準備聯係鍾鶴年的女兒,也就是自己的表姐,雖然母親說表姐當年跟著母親搬走後就失去了聯係,但她相信,隻要用心尋找,一定能找到線索。
夜深了,江淺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上的燈光,腦海中不斷浮現出鍾家舊居的景象,老仆顫抖的雙手,還有鍾鶴年照片上那倔強的笑容。她知道,這條路可能會很艱難,但她不會放棄,因為她是鍾家的後人,她有責任還鍾家一個清白,讓鍾鶴年的名字不再被誤解,讓那段為抗日大業默默奉獻的曆史被世人知曉。
窗外,春風輕輕拂過,帶來一絲暖意。江淺閉上眼睛,仿佛又看到了鍾家舊居在夕陽下的模樣,那扇破舊的大門似乎在慢慢打開,露出裏麵曾經的輝煌與溫暖,還有一個家族不屈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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