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雲層，將鍾樓頂層的蛛網染成金褐色。江淺攤開泛黃的軍用地圖，指尖沿著標注日軍油庫的紅圈反複摩挲，地圖邊緣還殘留著昨夜雨水暈開的褶皺。宋棲凰將改裝過的懷表放在桌上，表盤內的齒輪正以詭異的頻率轉動 —— 那是用古蜀青銅羅盤零件改造的定時裝置，指針每跳動一次，都發出細密如蟲鳴的聲響。
    "淩晨兩點，油庫換崗。" 顧雲舟用匕首尖在地圖上刻下十字，刀刃反光映出他眼底的血絲，"巡邏隊每四十分鍾經過主幹道，但西側巷口有段七分鍾的盲區。" 他展開另一張手繪圖紙，上麵密密麻麻標注著鋼琴內部的炸藥分布，琴鍵下方藏著的雷管如同蟄伏的毒蛇。
    江淺咬開鉛筆頭的橡皮，在時間表第一欄寫下 "0145"。鋼筆墨水在潮濕的空氣中暈染，字跡邊緣泛起毛邊："我在鍾樓最高處架設信號台，用古蜀星象密碼發送三次確認信號。" 她想起昨夜與潛伏同誌聯絡時的驚險，電台被雷電擊中的瞬間，那些跳竄的火花仿佛還在視網膜上灼燒。
    宋棲凰突然按住圖紙，袖口滑落露出小臂的繃帶 —— 那是前日搬運炸藥時被彈片擦傷的。"鋼琴偽裝成劇團道具，" 她的聲音像砂紙打磨金屬，"但琴身太重，需要穿過三個日軍哨卡。" 她抽出夾層裏的通行證，照片上的女演員笑容甜美，而真實身份是三個月前犧牲的地下黨員。
    顧雲舟往地圖上撒了把粗鹽，白色顆粒在油庫位置聚成小山："鹽能幹擾日軍的探雷器。" 他的手指劃過鹽堆邊緣，"我們把琴凳掏空，裝滿這些。" 江淺注意到他虎口處的老繭，那是長期握槍留下的痕跡，此刻卻在小心翼翼地調整懷表的定時裝置。
    窗外突然傳來防空警報，三人同時屏住呼吸。江淺的鋼筆尖在紙上戳出小洞，墨跡暈染成深色的淚滴形狀。宋棲凰將懷表塞進琴譜夾層，顧雲舟已經握住腰間的勃朗寧。直到警報聲漸弱，他們才發現彼此的後背都被冷汗浸透。
    "0210，鋼琴抵達指定位置。" 江淺的聲音帶著金屬般的冷硬，在時間表上寫下第二行，"宋姐啟動琴內裝置，老顧警戒。" 她抬頭望向窗外陰雲密布的天空，突然想起祖父書房裏的青銅編鍾 —— 那些用古蜀秘法鑄造的樂器，敲擊時能產生特殊的共振頻率。
    顧雲舟突然掏出個油紙包，裏麵是半塊發黴的壓縮餅幹："路上吃。" 他將餅幹分成三小塊，粗糙的指腹在江淺掌心留下淡淡的火藥味。宋棲凰把染成黑色的假發套在頭上，鏡中倒影瞬間化作優雅的西洋女教師，唯有耳後未洗淨的機油痕跡，泄露了真實身份。
    當夕陽把鍾樓尖頂染成血色時，江淺在密檔中翻出張泛黃的星圖。1913 年鍾樓奠基時的星象排列，恰好與行動計劃中的時間節點吻合。她用紅筆圈出北鬥七星的位置，筆尖突然頓住 —— 裴照祖父的日記裏，曾提到古蜀人用星象傳遞軍事機密，每顆星的閃爍次數都對應著不同的指令。
    "用北鬥定位。" 江淺突然開口，將星圖鋪在時間表上，"我在鍾樓發射燈光信號，以天樞星為起始，每閃爍三次代表一個安全通道。" 她想起地下室裏那些會呼吸的血色符咒，或許古老文明的智慧，能成為這次行動的關鍵。
    宋棲凰從琴盒夾層取出個青銅鈴鐺，正是裴照曾佩戴的那枚。鈴鐺表麵的水紋符號與星圖上的古蜀文字如出一轍："這個能幹擾日軍的無線電。" 她的拇指摩挲著鈴鐺內側的刻痕，那是用摩爾斯電碼刻下的 "sos"，卻被偽裝成普通的裝飾紋路。
    深夜的霧氣漫進鍾樓，江淺將信號燈調試到最強亮度。她的掌心貼著後腰的勃朗寧，槍柄上的防滑紋硌得生疼。宋棲凰和顧雲舟推著鋼琴消失在巷口時，她看見月光在琴鍵上跳躍，宛如潛伏同誌發來的摩爾斯電碼。
    時間表的最後一格寫著 "0300"，墨跡已經幹涸。江淺望著窗外的油庫方向，想象著宋棲凰此刻正蜷縮在鋼琴內部，用纖細的手指連接雷管；顧雲舟則守在街角，隨時準備用生命為行動爭取時間。而她要做的，是讓整個鍾樓成為最精準的時鍾，每一次信號閃爍，都將成為刺破黑暗的利刃。
    當第一顆信號彈劃破夜空時，江淺的指尖按在信號燈開關上。北鬥七星在雲層中若隱若現，她深吸一口氣，開始按照古蜀星象密碼發送指令。遠處傳來鋼琴聲 —— 那是宋棲凰在彈奏肖邦的夜曲，音符間夾雜著炸藥定時器的滴答聲，如同死神的搖籃曲。
    日軍巡邏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江淺卻專注地看著懷表。0258，0259，她的心跳與鍾表的節奏完全重合。當指針指向 0300 的瞬間，鍾樓頂端的信號燈爆發出刺目強光，三道光束劃破雨幕，直指油庫方向。與此同時，鋼琴內部傳來沉悶的嗡鳴，宋棲凰的身影從琴蓋縫隙中閃出來，如同破繭的蝶。
    顧雲舟的槍響幾乎與爆炸聲同時響起。江淺看著地圖上的紅圈化作衝天火光，時間表上的字跡在熱浪中微微卷曲。她握緊手中的電台，準備發送最後的撤離信號，卻發現掌心早已被汗水浸透，將 "安全" 二字暈染成模糊的血色。
    這場用時間與生命編織的行動，終於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畫上句點。江淺收拾起滿是褶皺的時間表，上麵的每個數字都承載著戰友的信任與犧牲。她知道，這隻是漫長戰鬥中的一個瞬間，但每個精準到分鍾的計劃，都是通向勝利的階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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