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牧順著她的目光轉頭，看見陳默的影子在金屬門框上拉得老長。
    這位總板著臉檢查實驗室門禁的安保隊長，此刻槍口垂向地麵，喉結動了動："蘇博士，你女兒上周在電話裏說，這次鋼琴比賽要彈《月光》第三樂章。"他的拇指摩挲著槍托，像在撫摸什麽極珍貴的東西，"我家小孫女也學琴，上周還說想聽叔叔阿姨彈二重奏。"
    老周從陳默身後擠出來，脈衝槍的保險"哢嗒"一聲，卻沒對準他們。
    這個總愛往蘇牧白大褂口袋塞糖的後勤老頭，此刻眼眶通紅："小蘇啊，你媳婦上個月托人捎來你孫子的銀鎖，說等你回來親自給他戴上。"他用沒拿槍的手拍了拍胸口，"我收在枕頭底下，每晚睡覺都能摸見。"
    李維斯的鋼筆"當啷"掉在地上。
    蘇牧餘光瞥見教授的指尖在發抖，藍芒從他瞳孔深處裂開，像塊被敲碎的玻璃。
    這個總在淩晨三點敲開實驗室門、眼裏燃著量子火焰的導師，此刻喉間發出嘶啞的嗚咽："不......不可能......他們該是程序，該是......"
    "因為他們不是程序。"顧清歡的銀鏈突然繃直，纏在李維斯手腕上的部分滲出淡金色光紋，"他們是被係統抹除記憶的覺醒者，和我們一樣。"她抬頭看向蘇牧，嘴角的血珠在藍光裏泛著珍珠似的亮，"記得陳明日誌最後一行嗎？
    真正的覺醒者是鏡子——"
    "照見係統不敢麵對的真實。"蘇牧接完這句話時，輪回眼突然刺痛。
    那些糾纏態的記憶碎片不再是零散的光粒，而是串成了一條河：機械飛升者用粒子束切割星艦外殼的手法，末法修士在雷雨中結印時的呼吸節奏，古代劍客揮劍時手腕的弧度......所有戰鬥經驗在他大腦裏翻湧成地圖，標出實驗室每個設備的位置、每個通風口的風向。
    "清歡，"他握住她染血的手，指腹擦過她腕間那道新添的劃痕——是李維斯鋼筆尖劃的，"機械紀元星艦戰裏，我們用反物質引擎的餘波幹擾過追蹤器。"他的拇指在她掌心畫了個圈，那是他們當年約定的暗號，"現在，你用鏡像宿主能力幹擾他們的通訊，我用量子糾纏造個臨時屏障。"
    顧清歡的睫毛顫了顫，銀鏈上的光紋突然暴漲。
    她閉了閉眼，實驗室天花板的監控攝像頭同時爆成藍煙，李維斯別在領口的通訊器冒出焦糊味。"幹擾成功。"她的聲音帶著疲憊的輕快，"但隻能撐三分鍾。"
    蘇牧的輪回眼鎖定牆角的量子對撞機。
    他扯下白大褂扔給顧清歡："披上，防輻射。"指尖快速在操作台上敲擊，糾纏態的光子被他從對撞機裏抽離，在兩人身周織成半透明的網。
    屏障剛成型，李維斯突然抄起實驗台上的離子切割器——那東西能在三秒內熔穿兩厘米厚的合金板。
    "牧人？"顧清歡突然笑了，銀鏈纏住切割器的瞬間，蘇牧看清她眼底流轉的光——那是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星圖，"你以為自己是規則的製定者，其實不過是更高級的囚徒。"她手腕一旋，銀鏈帶著切割器撞向牆角的液氮罐。
    "轟！"
    白霧瞬間吞沒了半個實驗室。
    蘇牧拽著顧清歡往安全通道跑，液氮的寒氣透過白大褂刺進骨頭，身後傳來李維斯的怒吼和重物倒地的悶響。"左邊第三個通風口！"顧清歡的聲音在白霧裏像根細線，蘇牧順著她的指引撲過去，指甲摳住通風口的柵欄——那是機械紀元星艦逃生艙的開啟方式，他們曾在太空垃圾帶裏用同樣的手法撬開過艙門。
    柵欄被拽開的刹那，蘇牧的輪回眼捕捉到控製台角落的紅色按鈕。
    那是他作為星際艦長時，在敵艦上見過的自毀程序啟動鍵。"清歡！"他拽住她的胳膊往回跑，"等等——"
    "蘇牧！"顧清歡突然把他推向旁邊，一道激光擦著他耳際射在牆上，灼焦的味道刺得他睜不開眼。
    他看見李維斯站在白霧邊緣，胸前的藍芒比之前更盛，手裏的切割器還在滴著熔漿。"你們走不了的。"教授的聲音像生鏽的齒輪，"天命係統會抹除所有錯誤，包括你們這些......"
    "鏡子。"蘇牧打斷他，按下紅色按鈕。
    實驗室的震顫比之前更劇烈了。
    天花板的吊燈砸下來，蘇牧護著顧清歡滾進操作台底下，聽見液氮罐破裂的轟鳴，看見量子服務器的數據流變成了金色——那是陳明日誌裏"法則本身"的顏色。"這是自毀程序。"他在顧清歡耳邊喊，"但能拖延他們十分鍾。"
    "足夠我們跑出去了。"顧清歡抹了把臉上的血，拽著他往安全通道衝。
    門剛推開，穿堂風卷著焦糊味灌進來，蘇牧這才發現整層樓都斷電了，應急燈的紅光裏，陳默和老周正用身體堵著電梯口，脈衝槍的火力網把追來的安保隊員壓得抬不起頭。
    "快走！"陳默吼了一嗓子，額頭滲出的血滴在地上，"我們能撐到自毀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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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牧的喉嚨突然發緊。
    他想起上周陳默還黑著臉說他實驗記錄寫得潦草，老周還念叨著要給他介紹老家的手工糖。
    原來那些再普通不過的日常，都是被係統掩蓋的、最珍貴的真實。
    兩人衝進消防通道時，身後傳來劇烈的爆炸聲。
    顧清歡的腳步踉蹌了一下，蘇牧這才發現她小腿在流血——不知道什麽時候被碎片劃開了道口子。"我背你。"他蹲下來，顧清歡沒拒絕，手環住他脖子時，他聞到她發間淡淡的茉莉香——和古代那個在茶攤等他的姑娘用的香粉一個味道。
    出了大樓，夜色像塊浸透墨的布。
    蘇牧背著顧清歡往廢棄倉庫跑，那裏是他們上周做量子糾纏實驗時發現的隱蔽點。
    顧清歡的血滴在地上，每一滴都在路燈下泛著淡金的光，像極了輪回眼裏那些記憶碎片的顏色。
    "信號被屏蔽了。"蘇牧把顧清歡放在倉庫的破沙發上，掏出便攜式通訊器，屏幕上全是雪花點。
    他扯下衣角給她包紮傷口，手指觸到她皮膚時，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閉眼。"
    蘇牧依言閉眼，聽見她均勻的呼吸聲逐漸變輕。
    等他再睜眼時，顧清歡的瞳孔裏浮著星圖般的光紋，她的手指緩緩指向倉庫角落的水泥牆："那裏有個地道。"她的聲音帶著空穀回響般的混響，"是末法時代的修士用來躲避天劫的，出口......"她突然皺起眉，光紋在瞳孔裏劇烈波動，"出口連接著一個隱藏的房間。"
    蘇牧順著她的手指走過去，掌心貼在冰涼的牆上。
    牆縫裏突然滲出淡藍色熒光，像有什麽活物在石磚下蘇醒。
    他回頭看向顧清歡，她正用染血的手撐著沙發站起，發梢滴下的血珠落在地上，和牆上的熒光連成線。
    "走吧。"她衝他笑，這次的笑容裏沒有血，隻有星圖的光，"我們要找的答案，就在地道的另一頭。"
    蘇牧握住她的手。
    牆縫裏的熒光突然暴漲，一道僅容兩人通過的地道在他們麵前緩緩展開，潮濕的風卷著不知來自哪個時代的塵埃，撲在他們發燙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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