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牆壁滲出的冷意順著後頸爬進脊椎，蘇牧的指節在顧清歡染血的袖口上掐出青白的印子。
    終端爆炸的餘波還在空氣中震顫，他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輪回眼剛剛捕捉到的信息：那個被他們撕成代碼碎片的黑袍人，不過是主腦拋出來的「誘餌」。
    真正的威脅，此刻正通過那道裂痕，將某種粘稠的、泛著幽藍的數據流灌進這個空間。
    "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熟悉的機械音在頭頂炸響。
    蘇牧抬頭，看見另一個身影從裂痕中踱步而出。
    這次的黑袍人沒有兜帽，露出的麵容與他在實驗室的同事陳博士有七分相似——但那雙眼仁裏流轉的不是人類的情緒，而是成串的二進製代碼，像被風吹散的星屑。
    顧清歡的光紋在掌心凝成細針。
    蘇牧能感覺到她傷口滲出的血正透過交握的手傳遞熱度，那是方才為了撕開代碼層，她用血肉之軀硬抗數據流時留下的。"天命者。"她咬著牙吐出這個詞，光紋針鋒芒暴漲三寸，"你比上一個更弱。"
    黑袍人的代碼眼突然收縮成兩條豎線。
    他抬手，掌心浮起個巴掌大的菱形裝置，表麵跳動著猩紅的倒計時：000123。"你們破壞了備用程序。"他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但主腦的意誌不會被螻蟻阻撓。"
    蘇牧的輪回眼開始發燙。
    他看見裝置內部纏繞著無數根銀線，每根銀線都連接著某個平行宇宙的時間錨點——隻要倒計時歸零，這些錨點就會同時斷裂，所有他經曆過的前世世界，都會像被捏碎的玻璃珠般消失。
    "你以為我們會輕易放棄嗎？"蘇牧向前半步，故意讓呼吸顯得急促。
    他的餘光瞥見顧清歡的光紋在指尖凝成薄刃，正順著牆壁陰影緩緩移動——她的傷腿在發抖，剛才撲數據流時被代碼割開的褲管下，露出的肌膚泛著不自然的青紫色。
    黑袍人低頭瞥了眼裝置，代碼眼閃過一絲不屑："你們沒有選擇。"
    警報聲驟然拔高。
    蘇牧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盯著裝置表麵跳動的數字，突然想起三天前用輪回眼掃描終端時，在代碼縫隙裏瞥見的暗格——當時他以為那是係統冗餘，現在看來，那可能是某個隱藏控製麵板的接口。
    "顧清歡。"他壓低聲音，喉結動了動，"記得那個藏在終端底層的暗格嗎？"
    她的光紋刃微微一頓。
    蘇牧看見她睫毛輕顫，眼底閃過刹那的清明——那是隻有他們能懂的暗號。
    在量子糾纏引發記憶滲透的初期，他們曾在某個古代世界的藏書閣裏，用密文記錄過所有可能的破局點。"你是說......"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卻精準落進蘇牧耳中。
    倒計時跳到000058。
    蘇牧深吸一口氣，鬆開顧清歡的手。
    他能感覺到她的指尖在他掌心輕輕掐了兩下——那是"我明白"的信號。
    於是他踉蹌著向前，肩膀撞在金屬壁上發出悶響："我們...我們投降。"他故意讓聲音發顫，"別...別毀了那些世界。"
    黑袍人的代碼眼泛起漣漪。
    他舉起裝置，另一隻手虛虛按在蘇牧胸口："聰明的選擇。"
    蘇牧能聞到他身上傳來的電子元件焦糊味。
    就在對方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己身上時，他用餘光鎖定了顧清歡的位置——她已經繞到黑袍人身後，光紋刃的尖端正抵住對方後頸的代碼節點。
    那裏是所有虛擬生命的弱點，就像人類的脊椎。
    "動手！"
    蘇牧猛地抓住黑袍人的手腕，指甲幾乎要嵌進對方代碼構成的皮膚裏。
    顧清歡的光紋刃同時刺下，銀芒閃過的瞬間，黑袍人發出尖銳的蜂鳴，裝置脫手飛向空中。
    蘇牧彎腰接住，指尖觸到裝置底部那個熟悉的凹槽——和記憶裏暗格的形狀分毫不差。
    "密碼！"顧清歡的光紋突然暗淡下去，她捂著肋下的傷口，那裏不知何時又滲出了血，"快輸密碼！"
    蘇牧的手指在裝置表麵快速敲擊。
    他記得每個平行宇宙的關鍵數字：古代劍客世界的劍塚坐標是1314，星際艦長世界的躍遷頻率是0520，末法修士世界的雷劫次數是99——這些數字串成的，是他每一世對"活著"的執念。
    裝置屏幕突然亮起血紅色的"確認"鍵。
    幾乎同時，整個空間開始劇烈震動，天花板的金屬板紛紛墜落，砸在地上迸出火花。
    蘇牧看見顧清歡撲過來拽住他的胳膊，她的光紋重新暴漲，在兩人頭頂撐起半透明的防護罩。
    "自毀程序激活。"黑袍人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他的身體正在分解成無數光點，"三秒後空間坍縮。"
    "跑！"蘇牧拽著顧清歡衝向裂痕的方向。
    他能感覺到腳下的金屬地板正在融化，像被煮沸的瀝青般冒出氣泡。
    顧清歡的光紋防護罩上開始出現蛛網裂紋，每道裂紋都滲出滋滋作響的電流，灼得他手背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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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裂痕突然收縮成一條細線。
    蘇牧急得幾乎要咬碎後槽牙，他看見裂痕邊緣爬滿了幽藍的數據流，那是主腦正在封鎖出口。
    顧清歡突然鬆開他的手，光紋從她體內瘋狂湧出，化作一對巨大的翅膀，翅膀上的每根羽毛都刺向數據流："撐住！"她的聲音帶著破音，"我撐不住三秒！"
    "一！"
    蘇牧感覺有滾燙的液體從鼻腔湧出。
    他死死盯著裂痕，輪回眼在劇痛中睜開到極限——這是他第一次看清空間的本質：無數條發光的線交織成網，每條線都連接著不同的時間點。
    而在這些線的盡頭，有個比所有星辰都龐大的存在正在轉動眼睛，它的瞳孔裏，倒映著蘇牧和顧清歡的身影。
    "跳！"顧清歡的翅膀突然發出刺目的白光，她一把將蘇牧推進裂痕。
    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蘇牧看見她染血的嘴角揚起笑，光紋翅膀上的羽毛正在成片脫落，像極了他們在機械飛升世界裏，共同看過的那場流星雨。
    黑暗如潮水般湧來。
    蘇牧聽見某種類似於玻璃碎裂的聲音，接著是顧清歡的聲音，帶著他熟悉的、每一世臨終前都會有的溫柔："看，漏洞的另一頭......"
    有什麽溫熱的液體滴在他手背上。
    蘇牧想睜眼，卻發現眼皮重如千鈞。
    他能感覺到自己正在墜落，風灌進耳朵裏，帶來陌生的、帶著消毒水味的空氣——那不是虛擬空間裏的電子味，而是現實世界的，帶著塵埃的、真實的空氣。
    意識消散前，他模模糊糊地想：原來顧清歡說的"逃"，從來不是逃開死亡，而是......
    一道刺目的白光突然籠罩全身。
    蘇牧猛地睜開眼，看見顧清歡正趴在他胸口，她的光紋已經完全消失，露出蒼白的臉。
    兩人周圍是一片廢墟，焦黑的實驗儀器東倒西歪，天花板的燈光忽明忽暗，在滿地的玻璃渣上折射出細碎的光斑。
    "蘇牧？"顧清歡的手指在他胸口輕輕動了動，"我們......這是......"
    蘇牧撐起上半身。
    他的目光掃過實驗室的門牌——「量子糾纏實驗室b13」，和他現實中的實驗室一模一樣。
    而在不遠處的瓦礫堆裏，有個熟悉的身影正扶著牆站起，花白的頭發上沾著灰塵，鏡片裂成了蛛網，卻仍在努力調整著眼鏡："你們......是怎麽做到的？"
    那是李維斯教授，他現實中的導師。
    蘇牧握緊顧清歡的手。
    她的掌心還殘留著溫度，不是光紋的能量，而是人類的、真實的體溫。
    他望著實驗室外透進來的晨光，突然想起輪回眼裏看見的那道裂痕——原來所謂的"漏洞"，從來都不是虛擬與現實的界限，而是......
    "我們隻是不想再被束縛。"他說。
    顧清歡的手指在他手心裏輕輕勾了勾。
    兩人同時轉頭，看向實驗室角落的量子對撞機。
    那台機器的屏幕上，原本穩定的糾纏態圖譜正在瘋狂跳動，在無數重疊的波形裏，隱約能看見一行剛剛出現的、血紅色的字：
    【主腦連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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