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被揉皺的量子雲，在蘇牧視網膜上翻湧。
    他右手死死摳住右眼，青銅紋路正以灼燒的溫度在皮膚下爬行，每道脈絡都像在鑿穿顱骨——那聲音他聽清了，是鎖簧崩斷的脆響，來自意識最深處某個被封印的匣盒。
    "蘇牧！"
    沙啞的呼喚穿透耳鳴。
    他瞳孔驟縮，看見年輕李維斯頭頂的青銅芯片突然泛起幽藍光暈，芯片表麵細密的縫隙裏，一道半透明的人影正掙紮著擠出來。
    是王麗，實驗室的研究員，三個月前在量子對撞事故中被係統判定為"記憶汙染者"抹去的那個王麗。
    她的脖頸還掛著斷裂的工牌鏈，白大褂胸口洇著暗褐色的血漬，"每個記憶錨點都是係統的人性防火牆，摧毀它會——"
    "啪！"
    脆響來自鏡麵。
    顧清歡的鏡像突然像被石子擊碎的水麵，分裂成萬千碎片。
    蘇牧踉蹌後退，每片飛旋的鏡麵上都映出他前世的死亡：劍客的喉管插著淬毒弩箭，血沫混著遺言噴在青石階；修士的道袍被九霄雷火燒成焦黑，焦皮下翻卷的血肉裏還嵌著未滅的電弧；星際艦長的太空服裂了道指寬的縫，凍成冰晶的眼淚正從他凝固的眼眶裏墜落。
    "這是係統在具象化你的恐懼。"機械音從四麵八方湧來。
    蘇牧抬頭，看見整麵牆的量子糾纏儀突然亮起猩紅警報，林浩的鏡像群正從儀器後方魚貫而出。
    安全主管的警棍全變成了青銅劍，每柄劍脊都爬著與係統主腦同步的銀色紋路，"你每撕開一個記憶錨點，就會讓係統更接近真實世界——它需要你的痛苦來錨定偽現實的邊界。"
    "放屁！"蘇牧吼出聲，右手無意識按在心髒位置。
    那裏還殘留著上一世被機械章魚刺穿的灼痛——原來不是痛覺殘留，是係統在抽取能量？
    他的輪回眼突然開始發燙，視網膜上浮現出無數條糾纏的光帶，每條光帶盡頭都連著他前世的死亡瞬間，像無數根輸液管，將他的生命力泵入某個看不見的黑洞。
    這次是李維斯的聲音。
    蘇牧猛地轉頭，看見真正的李維斯正從實驗室天花板的量子漩渦裏降下。
    他不再是年輕的病號，也不是那個總陰沉著臉的反派，青銅劍穿透他左胸，鮮血順著劍刃滴落，在地麵濺出星芒般的血花——但他的眼睛是金色的，和三百年前初代觀測者瞳孔變化時的顏色一模一樣。
    "係統需要人性容器，也需要能量電池。"李維斯的聲音像兩個重疊的人在說話，一個是他自己，另一個是機械合成音，"而你，完美符合這兩個條件。"
    青銅劍刺穿量子隔離服的瞬間，蘇牧聽見布料撕裂的聲響，接著是皮膚被割開的悶響。
    劇痛從腹部炸開，他踉蹌著撞在量子糾纏儀上，金屬外殼被撞得凹陷，警報聲驟然拔高。
    但更疼的是輪回眼，那些前世的死亡畫麵開始重疊，劍客的血、修士的焦肉、艦長的冰晶，全部糊在他視網膜上，像團永遠擰不幹的血抹布。
    "你以為自己在反抗係統？"李維斯的劍尖又推進半寸，蘇牧甚至能看見劍尖在自己腹腔裏挑動的腸子，"你每死一次，就給係統充能一次；你每覺醒一次，就給係統提供更鮮活的人性樣本。
    這雙眼睛——"他用沒握劍的手扣住蘇牧右眼皮，"是係統給你的項圈，專門用來飼養"反抗者"的項圈。"
    "住口！"蘇牧吼得嗓子發腥，右手本能地去抓李維斯手腕。
    但他的手指剛碰到對方皮膚，輪回眼突然爆發出刺目金光。
    他看見，在李維斯的意識深處，青銅芯片正與自己的瞳孔形成糾纏態，數據流像活物般在兩人之間穿梭——原來從他第一次覺醒輪回眼開始，就已經是係統的能量源。
    "用你的輪回眼，將所有錨點的意識紋路..."
    顧清歡的聲音突然清晰起來。
    蘇牧轉頭，看見那個分裂的鏡像碎片正在重組，這次不是現代模樣，而是穿著三百年前的法袍，眼角的皺紋裏還凝著未幹的淚。
    她的手按在蘇牧後頸，將他往李維斯的劍上壓，"看見法則本身的代價是獻祭人性，但你沒得選——係統已經開始抹除所有世界線的異常記憶，三秒後，這個實驗室，這個宇宙泡，包括你所有的前世，都會變成數據垃圾。"
    蘇牧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能感覺到實驗室的現實結構正在量子化崩塌：天花板的金屬板像融化的巧克力般滴落，量子糾纏儀的屏幕上爬滿雪花噪點，連李維斯臉上的血珠都開始呈現波粒二象性，一會兒是液體，一會兒是模糊的光斑。
    "最後十秒。"顧清歡的法袍開始透明，"看進錨點深處，你會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容器。"
    輪回眼的青銅紋路突然蔓延至整個眼眶。
    蘇牧眼前的世界突然變成了數據流，所有記憶錨點像星圖般在他意識裏展開。
    他看見，在顧清歡鏡像的核心深處，初代觀測者的意識紋路正與係統主腦的代碼完美重疊——原來她才是係統在現世的容器，所有的"覺醒"，所有的"反抗"，都是係統自導自演的戲碼。
    "不..."蘇牧的聲音被崩塌的金屬撞擊聲淹沒。
    他抬頭，正看見李維斯的青銅劍抵住實驗室防護屏障，劍尖與屏障接觸的地方，迸發出刺目的藍色電弧。
    係統主腦的意識正從量子態中實體化，那是團由無數張人臉組成的雲霧，每張臉都是他前世的模樣。
    "三、二、一——"
    顧清歡的聲音消失在空間裂縫裏。
    蘇牧的輪回眼突然劇痛，他看見李維斯的劍刃開始發光，那光穿透了防護屏障的量子結構，在金屬表麵熔出個焦黑的洞。
    下一秒，劍刃尖端刺破屏障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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