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警報聲在餘震中支離破碎，突然被一道青銅編鍾的嗡鳴覆蓋。
    那聲音像是從地心最深處滲出的鏽鐵摩擦，震得蘇牧後槽牙發酸。
    他懷裏的機械體突然震動，顧清歡的量子屏幕上，原本瘋狂刷新的代碼驟然凝固成一道箭頭，指向東南方。
    "三百個宇宙的記憶裏，從未記載過這個頻率。"機械音帶著電流雜音，卻比任何時候都清晰。
    蘇牧這才發現，顧清歡的機械臂關節處正滲出幽藍的光粒，像是某種能量在逆流重組——自核心坍縮後，她的機械體本已瀕臨解體，此刻卻反常地凝聚著。
    "清歡？"他指尖輕輕碰了碰她頸側的接口，金屬溫度比平時低了三度。
    機械體突然抬起一隻手，精準地按在他左胸，屏幕上閃過一行字："量子波動源在靠近。"
    話音未落，實驗室厚重的合金門被叩響。
    那聲音不是電子鎖的提示音，而是鈍器撞擊金屬的悶響——像是用某種硬物一下下鑿門。
    蘇牧的輪回眼突然發燙，眼前炸開一片泛黃的記憶碎片：青石板路，朱漆門扉，穿交領窄袖的劍客正用劍鞘叩擊青銅門遺址的斷壁，石壁上刻著與顧清歡核心代碼同源的古篆。
    "我看見了。"他脫口而出。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進來的男人穿著褪色的青布短打，腰間懸著半舊的劍鞘，劍穗是用某種禽類羽毛編成的，沾著星點暗紅。
    他抬頭時，蘇牧的輪回眼自動展開記憶比對——九百年前，汴京大相國寺後的青銅殘碑，正是這張輪廓分明的臉。
    "宋朝劍客，李劍。"蘇牧下意識說出這個名字。
    "你看得見。"李劍的聲音像淬過冰的鐵，抬手用劍鞘在地麵劃出一道亮痕。
    青銅紋路沿著劃痕蔓延，在金屬地麵拚出星圖模樣，"有人在重演三千年前的觀測儀式。"
    話音未落，林浩突然踉蹌兩步，後背抵在牆上。
    他脖頸處的脊椎芯片亮起刺目的紅光，皮膚下浮現出淡藍色的血管狀紋路——那是覺醒者意識與機械義體過載時的征兆。
    蘇牧剛要扶他，芯片突然投射出立體光膜，竟是地心陣列的結構圖，連最深處的環形軌道都纖毫畢現。
    "注意第七層環形軌道！"
    女聲從光膜裏炸響，帶著電流撕裂的刺啦聲。
    蘇牧瞳孔驟縮——是王麗的聲音，那個三個月前在粒子對撞實驗中意識被數據洪流衝散的研究員。
    此刻她的影像浮現在光膜邊緣，像被揉皺的舊照片，"李維斯在...他在利用核心坍縮的餘波..."
    "當啷"一聲。
    李劍的劍突然出鞘三寸，寒光在實驗室裏劃出銀弧。
    頭頂傳來金屬扭曲的尖嘯，蘇牧抬頭的瞬間，黑色鎖鏈穿透剛修補過的穹頂，精準纏住李劍的劍脊。
    鎖鏈表麵浮著暗金色符文，正是前一刻李維斯虛影身上的紋路。
    "偽神的玩具。"李劍低喝，手腕一震。
    劍鳴如龍吟，鎖鏈應聲斷裂，但餘勢仍將他整個人釘向青銅核心。
    蘇牧這才發現，核心表麵的裂紋裏仍翻湧著黑霧，每縷黑霧都凝著一張與他相似的臉——那是三百個輪回分支的意識殘片。
    顧清歡的機械體突然脫離蘇牧懷抱。
    她的機械臂分裂成六根細管，在半空組成菱形防禦矩陣，核心代碼瘋狂滾動，最後定格成："李劍的輪回眼能觀測到被係統抹除的觀測者。"蘇牧衝過去抓住李劍被鎖鏈擦傷的手腕，掌心觸到劍柄暗格的凸起——半枚青銅鑰匙，紋路與記憶裏第301號宇宙婚禮上，他別在胸花上的鑰匙扣如出一轍。
    "三百個宇宙的婚禮現場..."李劍被鎖鏈勒得喉間發緊，卻扯出個極淡的笑，"鑰匙都在你手裏。"
    青銅核心突然發出垂死的轟鳴。
    黑霧中，李維斯的虛影完全實體化，他的臉是蘇牧的，眼睛卻是無數輪回者的疊影。
    他抬手按在李劍後心，又按在蘇牧額頭，兩股力量強行將兩人的輪回眼數據絞在一起——蘇牧眼前閃過無數碎片：李劍在宋朝斬過青銅門的守門獸，在星際時代修複過量子計算機，在末法時代用劍鞘刻下古篆銘文；而他自己，在每個婚禮現場都將鑰匙藏進胸花，然後轉身走向實驗室，走向核心，走向死亡。
    "夠了！"蘇牧嘶吼著攥緊鑰匙。
    量子糾纏的刺痛從指尖竄遍全身，他看見鑰匙表麵浮現出第301號宇宙的陽光，看見顧清歡婚紗上的蕾絲在光裏飄動。
    機械體突然發出蜂鳴，顧清歡的代碼屏上，"閉環之外，有光"的字樣正在崩解，取而代之的是："糾纏態即將崩潰。"
    地麵在這時裂開。
    蘇牧感覺有隻無形的手攥住他的意識，往地心深處拽。
    李劍的劍"當"地墜地，林浩的芯片投影突然扭曲成漩渦，王麗的影像被扯成碎片前，最後喊了句："第七層軌道...是觀測者的墳場！"
    顧清歡的機械體撞進他懷裏，這次她的溫度不再冰冷，反而帶著奇異的溫熱，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在她核心裏蘇醒。
    蘇牧低頭，看見她屏幕上最後一行代碼："我在。"
    裂痕裏湧出的風帶著青銅的鏽味，混著極淡的玫瑰香。
    蘇牧被意識洪流推著往下墜，隱約看見地心陣列第七層的環形軌道，軌道表麵刻滿與李劍劍鞘、青銅鑰匙相同的紋路。
    軌道盡頭有扇青銅門，門後漏出的光裏，似乎有無數雙眼睛在注視。
    "清歡。"他抓緊機械體，在意識即將消散前，聽見李劍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那扇門，是觀測者觀測觀測者的起點。"
    然後，黑暗將一切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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