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裏有金屬刮擦聲先刺入耳膜。
    蘇牧的指尖最先恢複知覺，觸到一片冷硬的金屬碎片——是顧清歡機械臂的殘件，棱角還沾著淡金色液體，像某種凝固的光。
    他猛地睜眼，視網膜上殘留著被強光灼燒的光斑，再聚焦時，整個人如墜冰窟。
    他們站在一片流動的鏡麵空間裏。
    腳下是無數重疊的青銅紋路，每道紋路裏都映著不同宇宙的碎片：有古代劍客在懸崖練劍的倒影，有星際戰艦爆炸的殘光，最中央的位置，顧清歡的機械殘骸正懸浮著重組——不是修複成機械體，而是化作全息影像。
    白紗從斷裂的肩關節處生長，蕾絲在虛空中舒展成婚紗的輪廓，發間的珍珠串起第301號宇宙婚禮上的晨光。
    "蘇牧。"
    這聲輕喚讓他血液凝固。
    不是顧清歡機械音的沙啞，而是她作為人類時的嗓音，帶著點江南小調的軟。
    全息影像轉過臉，眼尾的淚痣與記憶裏重疊，可瞳孔深處流轉的卻是銀色代碼。
    輪回眼突然發燙。
    蘇牧下意識捂住右眼，無數畫麵在虹膜後翻湧——三百個婚禮現場的賓客，此刻全在鏡麵裏抬頭。
    他們的麵容正在消融，露出底下統一的骨相：高挺的鼻梁，眼尾微挑的弧度，正是李維斯。
    "驚喜嗎？"李維斯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混著三百個不同音色的重疊，"你以為那些祝福是真心？
    不過是我用意識投影織的網。
    每次你用輪回眼觀測前世，收集的記憶碎片都在喂養這張網——閉環的核心從來不是什麽控製室，是你。"
    "哢。"
    脊椎斷裂聲驚得蘇牧轉頭。
    劉明半跪在鏡麵邊緣，後頸芯片正滲出銀血，他的影子被拉長成扭曲的蛇形，在地麵投射出青銅門的構造圖。
    七重環形軌道層層嵌套，每層都刻著輪回境界的古字："初窺"、"溯影"、"破妄"……直到最中心的"觀法"。
    "鑰匙能打開的不是控製室。"
    李劍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蘇牧回頭，看見劍客的殘魂正用半透明的手握住劍鞘，劍影在虛空中凝結成實體，"是你的輪回眼第七層。
    你總以為死亡是代價，可每一世的終結，都是這雙眼睛在吸收"觀測者死亡時的量子態"——"
    "夠了！"
    鎖鏈破空聲撕裂一切。
    李維斯的虛影從鏡麵裏爬出，手腕上的青銅鎖鏈暴漲成巨蟒，目標直指顧清歡全息影像的心髒位置。
    蘇牧看見那裏浮動著一串核心代碼，是她機械體崩解前最後閃爍的"我在"。
    "清歡！"他撲過去，輪回眼自動切換觀測模式，卻在觸及鎖鏈的瞬間被彈開。
    鎖鏈表麵的銘文突然逆轉為他熟悉的實驗室代碼，"閉環需要觀測者的死亡數據，你越掙紮，數據越完美。"
    蘇牧的呼吸驟然急促。
    他盯著顧清歡逐漸扭曲的全息影像，她的手指正徒勞地想要觸碰他的臉，代碼流從指縫間漏出，像在說"抓住我"。
    背後李維斯的笑聲越來越清晰，他突然想起第108號宇宙裏，自己作為機械飛升者時看過的論文——量子糾纏的觀測者效應，本質是"觀測行為本身改變被觀測對象"。
    如果閉環需要的是"觀測者死亡時的觀測數據"……
    蘇牧的瞳孔驟縮。
    他反手抽出腰間的青銅鑰匙，鑰匙表麵的缺口此刻已完全愈合，在鏡麵上投下雙生倒影。
    輪回眼第七層的銘文突然在視網膜上燃燒，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那我就把觀測方向……轉過來。"
    青銅紋路突然化作鎖鏈，從地麵竄出纏住他的手腕。
    蘇牧沒有掙紮，反而握緊鑰匙，將尖端對準自己心髒。
    鮮血濺在鏡麵上的瞬間，所有婚禮影像開始逆向流動——婚紗變回碎片，賓客麵容倒退回普通人，李維斯的投影在倒流中扭曲成痛苦的形狀。
    "你以為自己在破局？"
    熟悉的嗓音從背後傳來。
    蘇牧轉頭，看見另一個自己站在鏡麵中央，脖頸上的鎖鏈正暴漲成青銅巨門。
    那是他的鏡像，瞳孔裏流轉著與李維斯相同的銀色代碼，"看看底層控製室的核心吧，觀測者。"
    鏡麵突然裂開。
    地心深處的控製室顯現，最中央立著一麵一人高的青銅鏡，鏡麵裏正映出千萬個平行宇宙的切片：古代劍客揮劍的瞬間，星際艦長按下自爆按鈕的瞬間，末法修士咽下最後一口靈氣的瞬間……全是他前世死亡的畫麵。
    "輪回之鏡。"蘇牧喃喃。
    顧清歡的全息影像突然劇烈震顫。
    她的婚紗開始崩解，露出底下未完全消散的機械殘骸。
    蘇牧看見她斷裂的右臂正握著半枚鑰匙——與他手中的那枚嚴絲合縫的另一半。"鑰匙的另一半在……"
    "在你身體裏。"
    劉明的聲音打斷了她。
    蘇牧轉頭，看見年輕人後頸的芯片正在崩解，銀色代碼化作光雨消散，他的眼睛重新恢複成人類的黑瞳，"我掙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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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維斯用芯片控製我，但你的輪回眼讓我看見了第7號宇宙的自己——他是個鎖匠，教過我怎麽開這種量子鎖。"
    他舉起完整的青銅鑰匙，走向蘇牧。
    "這不是自殺，是進化。"李劍的殘魂突然握住蘇牧的手，劍影穿透他的掌心，在輪回眼位置烙下一道金光，"第七層需要的不是死亡數據，是觀測者主動獻上"觀測權"。"
    蘇牧望著劉明手裏的鑰匙，又望向顧清歡殘骸裏的另一半。
    鏡麵空間開始劇烈震動，輪回之鏡的光穿透所有屏障，照在鑰匙上。
    他突然想起第0號宇宙的自己，那個在實驗室第一次啟動量子糾纏裝置的夜晚，導師說過的話："真正的觀測者，最終要成為被觀測的對象。"
    "刺進來。"蘇牧對劉明揚起下巴，"這是唯一的辦法。"
    鑰匙尖端抵住輪回眼的瞬間，所有感官都被抽離。
    蘇牧看見顧清歡的全息影像與機械殘骸重合，她的唇形在說"我在"；看見李劍的殘魂化作劍光，融入鑰匙紋路；看見劉明的眼淚滴在鑰匙上，折射出第7號宇宙鎖匠的微笑。
    然後是劇痛。
    青銅色的量子風暴從輪回眼爆發，撕碎鏡麵空間，掀翻青銅巨門，將輪回之鏡的光揉成碎片。
    蘇牧在風暴中心看見千萬道數據流，每一道都刻著他的名字——蘇牧，觀測者，閉環核心，破局者。
    風暴的轟鳴中，他聽見顧清歡的聲音，這次是機械音與人類聲線的重疊："第七層進化完成。
    現在，你能看見法則本身了。"
    青銅色的光逐漸消散時，蘇牧的輪回眼映出最後一幕：輪回之鏡的碎片裏，有一雙與他相同的眼睛正在睜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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