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清睜開眼時，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白。
    消毒水的氣味鑽進鼻腔，她茫然的長得眨眼睛，視線逐漸聚焦，“清清，你終於醒了。”
    李夫人趴到床邊，顫抖的手撫著李婉清的臉，眼淚簌簌往下掉，父親李德勝站在一旁眉頭緊鎖，眼底是藏不住的焦灼。
    李婉清試著動了動手指，除了渾身乏力外，倒沒有什麽不適，她困惑的看向父母：“我怎麽了？怎麽到醫院了？”
    李德勝重重歎了口氣，拉過椅子坐下：“你在酒店摔下樓梯，昏迷了三天。”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以後別再見江明紹了，等你養好病立刻出國。”
    “江明紹？”
    這個名字在舌尖滾過，卻像隔著一層什麽東西怎麽都想不起對應的麵孔，女兒皺著眉頭問：“他是誰？”
    病房裏驟然安靜。
    李夫人手中的水杯啪的掉在地上，水花濺上她的裙擺，她與丈夫對視。眼兩人眼中閃過震驚、猶疑以及一絲隱秘的慶幸。
    女兒忘了江明紹。
    李德勝迅速調整表情，笑著拍了拍李婉清的手：“不重要的人，忘了也好。”他轉頭對醫生使了個眼色，“孩子剛醒，再做個全麵檢查吧。”
    醫生會意，推來輪椅，李婉清被攙扶著坐上去。
    病房外，李德勝緊緊攥著醫生的手臂，聲音壓得極低：“醫生，我女兒這種情況會不會哪天突然想起來？”
    醫生推了推眼鏡在走廊燈光下，鏡片反著冷光：“從醫學角度來說，這種應激性失憶很可能是暫時的，但……”他頓了頓，如果那段記憶對他傷害太大，大腦可能會永久的封鎖這段記憶。”
    李夫人雙手合十，指尖都在發抖，覺得這真的是上天的恩賜：“謝天謝地，謝謝菩薩，謝謝祖宗……”他已經開始語無倫次，把他能夠想到的，想要感謝的都說了一遍，總之這對於他們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不過。”醫生嚴肅的補充，“我建議盡快讓李小姐脫離現在的生活環境，任何熟悉的場景人物都可能成為記憶的觸發點，讓她瞬間恢複記憶。”
    李德勝眼神馬上變得嚴肅起來，立刻掏出手機：“馬上安排私人飛機，盡快準備好女兒出國的手續。”
    病房內，李婉清正望著窗外的梧桐出神。
    那樹葉被風吹動著，他無意識的撫上胸口，那裏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一些什麽東西，她努力去想著，卻怎麽也填補不上這片空白。
    是什麽很重要的東西嗎？
    李婉清沒有辦法判斷，但是從他父母的反應來看，他們是不希望他能夠想起來的。
    護士進來換藥，笑著搭話：“李小姐在看什麽？這麽入神。”
    “那片葉子……”女兒輕聲說，“我馬上就要出國了，也不知道去的地方有沒有梧桐樹。”
    視線轉回江家。
    雖然警察並沒有馬上上門，但是江明紹的狀態也不是非常好。
    江明紹蜷縮在絲絨被裏，冷汗浸透了睡衣。
    窗外樹影搖晃，在牆上投下張牙舞爪的陰影，他猛地坐起，喉嚨裏擠出一聲破碎的嗚咽。
    “又做噩夢了？”葉子琳端著安神茶推門而入，絲綢睡袍下擺沾著未幹的茶汁，這已經是今天晚上第三次驚醒。
    江明紹死死攥著他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表皮肉，“媽，我好像聽見警笛聲了，是不是就在樓下，他們是不是來抓我了？”
    “那是風的聲音。”葉子琳熟練地掰開他的手指，瞥見自己手腕上青紫的掐痕。自己抽屜裏的遮瑕膏已經見了底，這個狀態讓他非常之憂心，更憂心的是這樣的狀態，還不知道要持續多長時間。
    正午陽光照在梳妝鏡上，葉子琳終於看清了自己眼角的細紋。
    她顫抖著扶上臉頰，那裏像突然裂開的瓷器，細密的紋路裏，全是她多夜未眠的疲憊。
    “江太太最近壓力太大了。”美容師將冰鎮滾輪貼上她的臉，“太太最近是不是睡不好？失眠會導致臉上膠原蛋白……”
    還沒等美容師推銷完，尖銳的門鈴突然響起，嚇得她手一抖，精華灑了葉子琳滿身。
    貴婦瞬間變回驚弓之鳥，這些天裏每次門鈴都讓他想起警察破門而入的幻聽，在這個事情上，受折磨的又何止是江明紹。
    葉子琳打發走美容師以後，思來想去，她是不可能再這樣日日夜夜的陪伴著江明紹的，反正他和李婉清也正是情濃的時候，不如就趁機讓江明紹娶了李婉清，正好把江明紹的下半生給安排明白。
    越想越覺得是個好主意，葉子琳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去找江明紹商量向李婉清求婚的事。
    “娶她？”江明紹看著床頭的鑽戒，金屬磕碰聲讓他條件反射的瑟縮。
    “李家不會同意的，媽媽。”江明紹盯著鑽戒上未擦幹淨的血跡，那是他某夜夢遊時撞傷的。
    “所以才要快。”葉子琳抓起梳子，狠狠扯開他打結的頭發，“趁著你們現在還有感情，順理成章的把李婉清娶進門，等她成了你媳婦，自然任你擺布。”梳齒刮過頭皮的聲音，發出沙沙聲。
    江明紹忍不住想要退縮，但是不得不承認，這是他目前唯一的出路。
    江明紹盯著手機屏幕，指尖在“李婉清”三個字上麵來回摩挲，七天沒聯係的空白聊天記錄，像一道裂開的深淵，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沒收到一條質問的短信。
    “嘟……”
    長久的無應答後，機械女聲從揚聲器裏響起時，江明紹手一抖，手機砸在鑲金邊的茶幾上，地毯吞沒了聲響，但那個冰冷的空號還在耳膜裏嗡嗡作響。
    第三次撥打時江明紹神經質地檢查每個數字，這是去年李婉清生日時他親手存下的號碼，“1314”結尾的定製號，當年還惹的葉子琳嘲笑太俗氣。
    “啪。”
    手機撞上牆角古董花瓶的瞬間，水晶碎片和電子零件一起被摔裂。江明紹喘著粗氣，突然發現自己在笑。
    李婉清居然不要他了。
    李婉清居然會棄他於不顧。
    這樣的認知讓江明紹忍不住開始發瘋，他再也沒辦法控製自己的情緒，整個人的狀態就和當天殺掉戴亮時一模一樣。
    果然殺人是會上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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