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餘燼未冷,火種將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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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港之巔,全息光幕上那條代表全球情感波動的曲線,像一條被抽走了靈魂的死蛇,僵直地橫亙在坐標軸上。
    就在“通過”宣告響徹全球的七十二小時後,人類的共情指數並未如預料中那般觸底反彈,反而呈現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穩。
    沒有狂喜,沒有悲慟,甚至連最細微的漣漪都消失了。
    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將七十億顆心髒的搏動頻率,強行校準到了同一個節拍。
    蘇明玥的指尖冰涼,輕輕拂過懸浮在操作台前的機械心髒殘片。
    這枚從陳樹聲克隆體胸口取出的碎片,是她手中唯一的線索。
    她深吸一口氣,將殘片接入數據端口。
    幽藍色的光流瞬間湧入,一行行加密的殘留日誌在屏幕上飛速閃現。
    “啟動‘靜默歸一’協議……”
    “基頻鎖定:7.83赫茲,全球神經抑製場建立……”
    “情感波動閾值修正,超限個體標記……”
    一串串陌生的代碼,卻指向一個無比熟悉的核心——共振波形。
    蘇明玥立刻調取了她母親留下的數據庫,將殘片日誌中的波形與第6號文明覆滅前的“靜默清洗”波形進行比對。
    重合!近乎完美的重合!
    刹那間,一股寒意從她的尾椎骨直衝天靈蓋。
    她猛然抬起頭,死死盯著那條平直的曲線,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這不是恢複……是靜默控製。”
    所謂的“通過”,根本不是仁慈的赦免,而是一場更深層次、更隱蔽的奴役!
    與此同時,在現實與數據交錯的共鳴場深處,林景深的意識體正經受著劇烈的震蕩。
    他像一葉漂浮在風暴眼中的孤舟,周圍是虛假的平靜,而腳下,卻是足以顛覆整個世界的暗流。
    一股低沉、規律的脈衝從地殼深處傳來,穿透了岩層、海水和所有物理屏障,精準地敲擊著每一個人類的神經末梢。
    這股脈衝……他太熟悉了!
    記憶的閘門轟然洞開,那是金星聯邦殖民時代最黑暗的烙印——“馴化信號”!
    一種通過低頻共振,遠程操控宿主情緒、抹殺反抗意誌的恐怖技術。
    而現在,陳樹聲的克隆體,那個自詡為“新神”的男人,不僅複刻了它,更將它升級成了一個覆蓋全球的、無孔不入的神經抑製場!
    他用所謂的“秩序”,來偽裝絕對的“和平”。
    他沒有毀滅人類,隻是奪走了他們之所以為人的自由。
    “明玥!”林景深的意識體發出一聲無聲的咆哮,他強行凝聚起瀕臨潰散的意識力量,將一段高度加密的意識流,如同一支離弦之箭,朝著蘇明玥的神經頻率發射出去。
    這股意識流在穿透“馴化信號”的壓製時,幾乎被撕扯得粉碎,但最終還是帶著他決絕的意誌,抵達了彼岸。
    “他在用‘秩序’偽裝‘和平’……真正的毀滅,是讓人以為自己自由。”
    這股意念如同一道驚雷,在蘇明玥的腦海中炸響。
    她身體一晃,幾乎站立不穩。
    原來如此,這才是最終的“篩選”,將人類變成一群被圈養的、失去喜怒哀樂的“合格品”。
    就在這時,一聲尖銳的警報打破了控製室的死寂。
    並非來自外部,而是源於那枚機械心髒殘片。
    殘片中央的微型量子核心突然重啟,一道此前從未被發現的預設協議,如同掙脫枷鎖的猛獸,強行覆蓋了蘇明玥麵前的主屏幕。
    “顧承宇量子備份係統——‘希望’協議,自動激活。”
    屏幕上,顧承宇那張熟悉的臉龐一閃而過,隨即化作無數交錯的數據流,構建出一個龐大的星鏈式結構圖。
    一段冰冷的係統語音隨之響起,卻帶著顧承宇獨有的、仿佛早已預見一切的沉穩:
    “三年前,我已預判到‘篩選機製’的循環性與欺騙性。我秘密將顧氏家族的量子服務器,改造為‘情感錨點陣列’。它遍布全球七個關鍵節點,能在‘馴化信號’的覆蓋下,撕開一道缺口。但啟動它的鑰匙並非能量或代碼,而是最純粹的人類情感——當有人真心呼喚‘希望’時,陣列便會激活,釋放局部反製共振波。”
    蘇明玥的呼吸瞬間凝滯。
    係統語音頓了頓,吐出了最後的,也是最殘酷的條件:“啟動權限唯一,識別對象:蘇明玥。啟動口令:必須由你親口說出——我相信。”
    “我相信……”
    這三個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進蘇明玥的心髒。
    她踉蹌地退後幾步,撞在身後冰冷的牆壁上。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控製台另一側,母親遺留下的數據終端。
    她顫抖著伸出手,點開了那個被標記為“最終警示”的加密文件。
    全息影像彈出,火光衝天,將一個瀕臨毀滅的世界染成血色。
    那是第6號文明覆滅前的最後一段錄像。
    廢墟之上,一個與她有著同樣麵容、同樣眼眸的女人,正對著灰暗的天空,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著:“我相信!我相信人性!相信我們值得被拯救!”
    然而,回應她的,是瞬間籠罩整個星球的、令人絕望的絕對靜默。
    所有的生命跡象,連同她的信念一起,被徹底清除。
    影像結束,控製室內一片死寂。
    蘇明玥緩緩閉上眼,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信任……不該是陷阱的誘餌。”她低聲自語,聲音裏充滿了無盡的疲憊與戒備。
    她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一次錯誤的信任,代價就是整個文明的覆滅。
    她賭不起,人類也再沒有重來的機會。
    拒絕的話語就在嘴邊,可她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她推開控製室沉重的金屬門,走到雲港之巔的邊緣。
    玻璃幕牆外,是被“靜默控製”籠罩的城市。
    街上的人們行走著,工作著,表情平靜得如同麵具,眼神空洞得宛如深淵。
    沒有爭吵,沒有歡笑,一切都井然有序,也死氣沉沉。
    這就是陳樹聲想要的“和平”嗎?
    她的視線穿過沉寂的街道,最終定格在一家因為供電不穩而熄了燈的便利店門口。
    昏暗的燈光下,一對頭發花白的老夫婦,正依偎著坐在台階上。
    男人小心翼翼地將手中最後一塊餅幹掰成兩半,遞了一半給身邊的老伴。
    女人沒有立刻吃,而是用布滿皺紋的手,輕輕拂去男人衣領上的灰塵。
    他們沒有說話,但當兩人目光交匯時,那份曆經滄桑的溫柔與依賴,像一道微弱卻溫暖的光,瞬間穿透了層層“靜默”的陰霾,精準地擊中了蘇明玥的心。
    那不是被程序設定的平穩,不是被信號操控的麻木。
    那是在冰冷死寂的世界裏,悄然綻放的、最真實的人性之花。
    蘇明玥的眼眶,毫無征兆地發熱。
    她忽然明白了顧承宇的用意。
    “希望”不是一句空洞的口號,不是對某個未知存在的盲目信仰。
    希望,是像這對老夫婦一樣,即使身處黑暗,也願意為彼此分享最後一點光和熱的決心。
    她轉過身,重新走向那枚閃爍著微光的機械心髒殘片,不再有絲毫猶豫。
    她閉上雙眼,將腦海中所有的恐懼、懷疑、戒備全部清空,隻留下便利店門口那溫暖的一幕。
    然後,她對著殘片,用幾乎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輕聲說:“我相信。”
    話音落下的瞬間,奇跡發生了。
    城市邊緣,七座早已被廢棄的信號基站,仿佛沉睡的巨獸被喚醒,塔頂的指示燈同時亮起了微弱卻堅定的光芒!
    光芒以七個基站為圓心,迅速向外擴散,形成一個巨大的、肉眼不可見的環狀共振圈。
    “滋……滋滋……”
    控製室的通訊頻道裏傳來一陣劇烈的雜音,緊接著,一個熟悉到讓她心髒驟停的聲音,從紛亂的電流聲中艱難地浮現出來,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笑意:
    “這一次……我聽見了。”
    是顧承宇!
    情感錨點陣列,啟動!
    那道無形的共振圈,如同一柄鋒利的手術刀,短暫地、卻精準地撕裂了籠罩在全球上空的“馴化信號”覆蓋層!
    然而,就在這股來之不易的共情之波擴散的刹那,遠在世界的另一端,北極冰層之下,那個人類從天馬座星係帶回的神秘立方體殘骸,突然開始劇烈震動!
    構成它的無數黑色方塊瘋狂重組,光滑的表麵上,緩緩浮現出一行全新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通用宇宙語:
    “第7號文明,二次評估中。”
    評估結果尚未出現,另一場異變已然降臨。
    全球所有幸存的、仍在運作的終端設備——從雲港之巔的超級光腦,到普通幸存者手中的個人終端,屏幕瞬間被強製切換。
    同一行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文字,自動彈出:
    “檢測到異常情感峰值,啟動緊急淨化協議。”
    蘇明玥猛然抬頭,望向窗外的夜空。
    隻見原本秩序井然的近地軌道上,數以萬計的衛星,無論是屬於哪個國家、哪個組織的,都像是收到了統一的指令,開始緩緩偏離自己固有的軌跡。
    它們的移動並非雜亂無章,而是遵循著某種極其精密、極其宏大的幾何邏輯。
    無數條光點在漆黑的天幕上劃出詭異的弧線,彼此交織,互相鏈接,仿佛一隻由星辰與鋼鐵組成的無形巨手,正在夜空之上,緩緩收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