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凰火焚天,我即火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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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紅光柱貫穿天穹,那並非純粹的毀滅之光,而是一種貪婪的汲取。
蘇明玥的意識在與“意識共生”核心的深度鏈接中,瞬間洞悉了這恐怖的真相。
光柱是一個巨大的轉化器,一個前所未有的“情感熔爐”,它正試圖將整個地球包裹,將七十億人類心中最寶貴的共情、愛、希望與悲傷,盡數抽幹,煉化成一種純粹的能量。
而這股能量的終點,正是那懸浮於北極上空,由陳樹聲基因藍圖複刻而出的克隆體。
他,或者說它,將以全人類的情感為食,蛻變為一個冰冷、絕對、沒有任何人性弱點的純粹秩序之神。
一瞬間,第6號文明覆滅的檔案在她腦海中炸開。
那段塵封的數據,此刻清晰得令人戰栗。
他們並非亡於戰火,而是被判定為“失敗品”。
失敗的原因,正是因為他們選擇了同樣的道路——當“愛”被量化為驅動神明誕生的能源時,它便不再是愛,而是一種可被消耗的資源。
最終,那個文明在獻祭了所有情感後,隻剩下一具空洞的軀殼,被宇宙的清理者輕易抹去。
曆史的循環,冰冷而殘酷。
但這一次,蘇明玥的眼中沒有恐懼,隻有燃起的、決絕的火焰。
“不。”她的意識在核心中發出無聲的呐喊,這聲音卻仿佛能撼動星辰,“這次,我們不獻祭,我們拒絕。”
她做出了一個令所有ai助手都無法理解的決定。
她沒有選擇切斷光柱的能量通道,也沒有試圖用“意識共生”係統的算力去對抗。
那樣做,隻會加速能量的消耗,讓地球更快地被吸幹。
相反,她將自己完整的、未加任何防備的意識,徹底沉入了“意識共生”核心的最深處。
一刹那,她的聲音通過遍布全球的量子信標網絡,不是作為命令,也不是作為警告,而是作為一種平等的請求,傳遞到了每一個連接在網絡中的人類耳邊。
“聽到我聲音的每一個人,我是蘇明玥。”
她的聲音不再是之前那個冷靜、果決的指揮官,而是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一種深埋於靈魂的疲憊與脆弱。
“我不是來拯救你們的。我站在這裏,是來請求你們——不要為我犧牲,不要為任何虛無縹緲的‘偉大事業’犧牲。”
全球的戰場上,無數正準備衝向能量節點的戰士們腳步一滯。
避難所裏,緊緊相擁的人們抬起了頭,眼中充滿困惑。
蘇明玥的聲音繼續在他們腦海中回響,她將自己最深的恐懼,那個連林景深和顧承宇都未曾完全觸及的傷疤,血淋淋地剖開,展示給全世界。
“我害怕……我害怕被愛。因為我生命中每一次被愛,最終都伴隨著失去。我的父母,我的戰友……你們的每一次信任,每一次托付,對我而言,都像是一把懸在頭頂的劍。我害怕當我背負著你們所有的愛,最終卻隻能看著你們化為灰燼。那種重量,我承受不起。”
這份坦誠,比任何慷慨激昂的演說都更具力量。
它擊碎了英雄的神話,讓蘇明玥從一個符號,變回了一個會痛、會怕的“人”。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了全球。
隨即,海嘯般的共鳴從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湧來。
不是通過語言,而是通過最純粹的意識連接。
一個在廢墟中為女兒蓋上最後一件衣物的母親,一個在戰壕裏緊握著戰友冰冷手掌的士兵,一個在實驗室裏看到所有數據化為烏有的研究員……
他們的痛苦、他們的堅韌、他們的愛與不舍,在這一刻,通過“意識共生”網絡,匯聚成一股洪流,湧向蘇明玥。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共鳴中響起,清晰地傳遞給每一個人:“孩子,我們願意為你痛,因為是你,讓我們重新記起了該如何去活,而不隻是活著。”
“我們願意!”
千萬人的心聲匯成一句話,不是盲目的崇拜,而是一種深刻的理解與共情。
他們不再是將希望寄托於一個救世主,而是選擇與這個同樣脆弱的靈魂站在一起,共同承擔這份屬於“人”的重量。
就在這股共鳴達到頂峰的瞬間,共鳴場中,一道金色的光影驟然凝聚。
林景深的實體投影最後一次出現,他的身形比任何時候都更清晰,也更虛幻。
他沒有像個英雄一樣衝向那毀滅天地的赤紅光柱,而是緩緩轉身,穿越了沸騰的能量場,走到了蘇明玥的意識虛影麵前。
他的目光溫柔如水,仿佛要將她靈魂深處的寒冰融化。
他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她那因剖白內心而微微顫抖的手。
“你說過,真正的自由,是擁有選擇留下的權利。”他的聲音平靜而堅定,每一個字都像烙印般刻在蘇明玥的心上,“我選擇留下,不是為了戰鬥,不是為了勝利,隻是為了告訴你——你值得被愛,哪怕結局是化為灰燼。”
話音落下的瞬間,林景深的身體化作億萬點璀璨的金色光塵。
這些光塵沒有消散,而是如同一道逆流而上的瀑布,義無反顧地衝向了赤紅光柱的根部。
它們匯聚、交織,形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金色屏障,將那狂暴的、試圖抽取整個星球情感的能量,死死地包裹住。
金色與赤色激烈地碰撞、中和。
金色屏障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暗淡,但它成功地為地球爭取到了寶貴的喘息之機。
“林景深!”蘇明玥的呐喊在意識空間中撕心裂肺。
然而,回應她的,是另一聲震動。
“滴——”
一聲強勁有力的心跳,通過全球信標網絡的量子鏈路,驟然響起。
那不是普通的心跳,它源自顧承宇胸口那枚僅存的機械心髒殘片。
在林景深犧牲的同一時刻,顧承宇
殘片中儲存的最後、也是最核心的能量,被他毫無保留地釋放。
這股能量沒有去攻擊光柱,而是瞬間湧入了遍布全球的信標網絡。
原本隻是用於通訊和定位的信標,在能量的催化下,結構開始重組、升級。
每一個信標都變成了一麵鏡子,一麵能夠反射“共情”的鏡子。
全球信標網絡,在這一刻,被強製升級為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宏偉陣列——“共情反射陣”。
“明玥,聽好了……”顧承宇的低語,通過這獨一無二的鏈路,清晰地傳入她的意識,“這一跳,是為你。”
“咚!”
他的心跳聲,通過“共情反射陣”,被放大、被同步,與全球那千千萬萬顆因蘇明玥的告白而共鳴的真實心跳,達成了完美的同頻。
如果說赤紅光柱是“吸”,那麽此刻,由七十億顆心髒共同奏響的共振波,就是“推”。
一股磅礴浩瀚、源自生命本身的反向共振波,沿著光柱的路徑,凶猛地倒灌而上!
脆弱的、溫暖的人類心跳,在這一刻,成為了瓦解神明之軀的最強武器。
哢嚓……哢嚓……
赤紅光柱的結構,在這股反向共振波的衝擊下,開始出現細密的裂紋,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
蘇明玥強忍著撕裂般的悲痛她的意識化作一道流光,穿透層層能量風暴,步入了那片位於光柱頂端的、絕對寂靜的意識空間。
在這裏,陳樹聲克隆體的最終形態靜靜懸浮著。
它不再是人形,而是一個由純粹黑暗構成的、完美無瑕的多麵體,散發著絕對的秩序與冰冷。
麵對這個即將成神的存在,蘇明玥沒有攻擊,也沒有辯駁。
她隻是靜靜地伸出手,將一段被她珍藏許久的記憶,播放了出來。
畫麵中,是多年前的秘密實驗室。
安雅穿著白色的研究服,臉上帶著聖潔而矛盾的母性光輝。
她手中拿著一支基因注入器,即將把它刺入培養皿中的胚胎。
在注入之前,她低下頭,對著那個尚未成形的生命,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輕聲說道:
“願你生而為人,哪怕……這個世界要你做神。”
這段記憶,如同最鋒利的尖刀,精準地刺入了那團純粹黑暗的核心。
陳樹聲的黑影前所未有地劇烈震顫起來,那完美的幾何形態上出現了扭曲的裂痕。
它第一次發出了聲音,不是神明的威嚴宣告,而是一聲充滿了迷茫與痛苦的嘶吼:
“為……什麽……你們寧願如此脆弱?!”
蘇明玥看著他,眼神中是無盡的悲憫。
“因為脆弱時,還有人願意抱緊你。”
轟隆——!!!
這句話,成為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赤紅光柱自頂端開始,寸寸崩塌。
北極上空的巨大立方體母艦,也在失去了能量源後,無聲地化作宇宙的塵埃。
那團黑影在消散的最後瞬間,留下了一句怨毒的低語,回蕩在虛空之中:“下一次……我會讓你們……恨……”
一切都結束了。
蘇明玥的意識回歸身體,她站在北極圈內的廢墟之上,腳下是消融的冰層和立方體的殘骸。
天空中的赤色已經褪去,露出了久違的、清澈的星空。
她緩緩攤開手掌,那枚屬於顧承宇的機械心髒殘片,此刻正靜靜地躺在她的掌心,餘溫未散,微微發燙,仿佛還殘留著最後那一聲心跳的餘韻。
就在這時,遠方的海平線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點。
那是一艘沒有任何標識的普通漁船,正不急不緩地朝著她所在的方向駛來。
在萬籟俱寂的極地,蘇明玥甚至能隱約聽到,從漁船上傳來的老式收音機裏,正播放著一首不知名的、沙啞的老歌。
歌聲在冰冷的海風中斷斷續續。
而漁船的駕駛艙內,空無一人。
隻有一個座椅上,靜靜地放著一枚冰冷的金屬銘牌,上麵用最簡潔的工業字體,蝕刻著兩個字和一個數字:
第8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