莯麟僵在原地，掉在地上的飯團滾到腳邊，他卻渾然不覺。
    “族人”二字清晰地撞進莯麟耳朵，像驚雷在空蕩蕩的胸腔裏炸開。
    “族人？”他喃喃重複，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眼裏的迷茫比震驚更甚，“不可能……麟龍一族早就沒了。”
    那年山火漫過山頭時，他躲在石縫裏，親眼看著族裏的木屋燒得隻剩黑炭，親耳聽著廝殺聲漸漸沉寂。
    最後活下來的隻有他一個，還被渡憂俘虜。
    “是真的。”她聲音放得很輕，像怕驚擾了什麽，“我在未來見過你娘親……還有你還未過門的小未婚妻……他們都在等你。”
    “未來？”莯麟猛地抬頭，眼裏滿是難以置信，“高人……你是說……”
    “我來自後世。”柳昭點頭，目光沉靜地迎上他的視線，“在那裏……我是你的好友……”
    風吹過林間，帶起一陣簌簌的響動。莯麟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隻覺得鼻子發酸，眼眶裏像被什麽東西堵住，又脹又熱。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被全世界丟下的，原來……原來還有人在等著他？
    莯麟的手忽然鬆了，像是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踉蹌著後退半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望著麵前的草地，眼淚毫無預兆地砸下來，砸在沾了塵土的飯團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不是嚎啕大哭，隻是無聲地流淚，肩膀卻抖得厲害，像寒風裏快要折斷的枝丫。
    “娘親……竟然還活著……”
    柳昭靜靜地站在一旁，沒有說話。有些情緒，總要讓他自己消化。
    過了好一會兒，莯麟才用袖子胡亂抹了把臉，抬起頭時，眼睛紅得像兔子，卻亮得驚人。
    “高人，”他吸了吸鼻子，聲音還有些哽咽，卻帶著一股執拗的認真，“你說的……都是真的？”
    柳昭點頭。
    莯麟盯著她看了片刻，像是要從她眼裏找出半分虛假，可最終看到的隻有坦蕩。
    他忽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撿起地上的竹籃抱在懷裏，動作還有些僵硬，卻異常堅定。
    “我信你。”莯麟的聲音帶著哭過的沙啞，卻字字清晰，“我去禦靡宗。”
    柳昭看著他重新挺直的脊背，心裏那塊懸著的石頭終於落了地，嘴角不自覺地牽起一抹淺淡的笑意。
    “好。”
    莯麟低頭理了理竹籃的帶子，忽然想起什麽，抬頭看向柳昭，眼裏帶著幾分局促，又藏著點期待“高人……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他一直都喊她“高人”，此刻要分別了，才猛然驚覺自己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柳昭怔了怔，隨即釋然一笑。是啊，他該知道她的名字的。
    “柳昭。”她輕聲道，“我叫柳昭。”
    “柳昭……”莯麟在心裏默念了一遍，像是要把這兩個字刻進骨血裏，他用力點頭，“我記住了。”
    他頓了頓，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往前湊了半步，望著柳昭的眼睛，認真得不像話“你說我們未來是好友，對嗎？”
    柳昭點頭。
    “那等我找到娘親，未來，我就去找你！”莯麟的眼睛亮得像落滿了星辰，“你一定要等著我！”
    少年的語氣帶著孩子氣的霸道，卻又藏著小心翼翼的期盼，生怕她會拒絕。
    柳昭看著他這副模樣，心頭一軟，那些關於未來的沉重與灰暗，似乎都被這少年眼裏的光驅散了些許。
    她伸出手，像剛才那樣輕輕揉了揉他的發頂，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好，我等著。”
    莯麟這才滿意地笑了，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他把竹籃往懷裏緊了緊，轉身朝著東邊的方向跑去，跑了幾步又停下，回頭朝柳昭用力揮了揮手“柳昭！我走啦！”
    “嗯，路上小心。”
    莯麟又揮了揮手，這才轉身，腳步輕快地消失在林間小道的盡頭，像一隻終於找到了歸巢方向的小鳥。
    柳昭站在原地，望著他消失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見那抹小小的身影，才緩緩收回目光。
    風拂過她的發梢，帶著山林間清冽的氣息，紅色的錦緞衣袖在風裏輕輕飄動。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裏一片平靜，剩下一種淡淡的釋然。
    莯麟，願你此去一路順遂。
    至於等他……
    柳昭低頭笑了笑，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悵然，隨即被堅定取代。
    至少此刻，她是真心應下的。
    而未來的事，誰又說得準呢。
    她轉身，朝著與莯麟相反的方向走去，腳步輕盈，卻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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