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盧象升擢升鄖陽巡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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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禎七年正月,襄陽城, 鄖陽兵備道副使徐景麟衣衫襤褸、驚魂未定地逃入襄陽城,帶來的不僅是鄖陽府城陷落的噩耗,更是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懼。
    他匍匐在鄖陽巡撫蔣允儀麵前,涕淚交加地描述了流寇如何勢如破竹、如何屠戮士紳、自己又是如何九死一生才乘舟逃脫。
    蔣允儀聽完,麵如死灰,癱坐在椅上,鄖陽失陷,府城被屠,作為巡撫,他罪責難逃。
    更讓他擔憂的是,流寇大軍如今與襄陽僅一江之隔漢水),兵鋒所指,下一個目標極可能就是這襄藩封地、湖廣重鎮襄陽!想到陛下對失地官員的嚴酷,他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的末日。
    “完了……全完了……”蔣允儀喃喃自語,巨大的壓力讓他幾乎崩潰。他深知朝廷法度,失陷封疆,唯有死路。
    在極度的驚恐和絕望中,他做出了一個官員在絕境中的標準動作那就是上疏請罪,並請求援兵。
    他寫下奏疏,言辭懇切地陳述鄖陽失陷經過,將責任攬於自身他也知道是自己調兵失當,若是這三千撫標還在城內,府城不可能被流寇攻下來,盡管調兵命令是陛下發的,不過陛下是真龍天子,怎麽會錯呢。
    “臣自知罪孽深重,無顏麵對聖上,乞請聖上賜臣一死,以正國法”,但同時更瘋狂地強調流寇勢大,懇請朝廷火速調派援軍,否則襄陽、乃至整個湖廣北部都將不保。
    奏疏以六百裏加急送出,但蔣允儀的心卻如同在油鍋裏煎熬。他一邊加固城防,征調民夫,一邊度日如年地等待著朝廷的旨意和援軍的到來,每一刻都像是在等待命運的審判。
    就在蔣允儀惶惶不可終日之時,一支兵馬確實朝著襄陽開來,這正是因他此前連連求援而奉新任河南巡撫陳必謙之命前來支援的援軍,昌平副總兵左良玉所部。
    左良玉所部軍紀鬆弛,在河南作戰兩年吸收了不少流寇和官軍敗兵,而澠池突圍那會也並不是所有掌盤都跟著劉處直等人走了,一鬥粟金聲桓在突圍前幾日便投降了左鎮。
    現在昌平兵的成分很複雜,裏麵多有降丁、潰兵,行軍之時,隊伍中夾雜著不少擄掠來的婦女,旌旗不整,喧嘩嘈雜,遠遠望去,確實與流寇有幾分相似,毫無王師氣象。
    正月初五,左良玉率部抵達襄陽城外,命人向城內喊話,表明身份,要求入城協防。
    城頭上的徐景麟正處於極度神經質的狀態,他剛剛經曆了鄖陽的慘敗,對流寇的恐懼深入骨髓。
    此刻看到城外這支軍容不整、還有婦女隨行的隊伍,先入為主地認定這必是流寇狡計,假扮官軍欲騙開城門!
    “胡說!王師焉有如此模樣?定是流寇假扮!休想騙我!”徐景麟對著城下怒吼,他拒絕相信這是援軍,恐懼和之前的失敗已經扭曲了他的判斷力。
    左良玉在城下又氣又急,再三解釋,但徐景麟堅拒不信。
    雙方言辭越來越激烈。左良玉部卒本就驕橫,見遲遲不能入城,開始鼓噪罵陣,甚至有人向城上射箭挑釁。
    這番舉動更讓徐景麟確信這是流寇無疑,驚怒交加之下,他做出了一個極其愚蠢且致命的決定,這個決定影響了他的官場之路。
    “炮手!給我瞄準那些叫罵的賊兵,開炮!轟散他們!”
    城頭上的炮手有些猶豫,但上官嚴令不敢不從,幾聲炮響,實心彈呼嘯著砸向左良玉的軍陣。
    左部官兵萬萬沒想到自己人會真的開炮,猝不及防之下,當場有三人被炸得血肉橫飛,另有十餘人受傷。
    左良玉眼見部下慘死在自己人的炮口下,頓時勃然大怒,目眥欲裂。
    但他深知強攻襄陽絕無可能,且會坐實叛亂罪名,他強壓怒火,率軍後退十裏紮營,但此事絕不可能就此罷休。
    左良玉軍中有監軍太監陳大金,太監監軍是明朝慣例,陳大金雖未有多大能耐,但作為皇帝耳目,卻有直達天聽之權,他來到左鎮後,左良玉就和他搞好了關係,不但奉上金銀,還給他找了幾個漂亮女子暖腳,滿足了這個殘缺之人的想法。
    這兩人就此關係搞得十分的鐵,左良玉的作戰他也沒有再幹涉過,反正左部能打,打贏了自己也有功勞,沒必要摻和自己不懂的事。
    左良玉立刻找到陳大金,添油加醋地控訴蔣允儀、徐景麟二人,不僅畏敵如虎,失陷鄖陽,如今更昏聵無能,竟將王師認作流寇,無端開炮殺傷援軍,實乃禍國殃民,罪不容誅!他請求陳大金立即上疏,彈劾蔣、徐二人。
    陳大金對好兄弟左良玉受辱一事也很憤怒,對蔣、徐二人極為不滿,當即允諾下來。
    很快一份措辭嚴厲的彈劾奏疏,與蔣允儀那封請死謝罪的奏疏,幾乎前後腳送到了京師紫禁城。
    紫禁城,乾清宮,崇禎皇帝朱由檢同時看到了這兩份奏疏,他本就因國事糜爛、流寇猖獗而焦躁易怒,府城都已經攔不住流寇了,下一步他們會做什麽想都不敢想,他絲毫沒意識到是自己調走了蔣允儀的撫標,使得鄖縣隻有五百正規官兵防守,所以才輕易被流寇攻破。
    蔣允儀的請罪疏坐實了鄖陽府失陷的敗績,而陳大金代表左良玉的彈劾疏則詳細描述了襄陽城下的荒唐一幕。
    “蠢材!庸臣!該殺!”崇禎氣得渾身發抖,將奏疏狠狠摔在地上。
    在他眼中,蔣允儀和徐景麟無能至極:丟城失地已是死罪,如今竟還自毀長城,攻擊援軍,簡直愚蠢透頂,不可饒恕!這種官員留在任上,隻會壞事。
    盛怒之下,崇禎甚至等不及進行更詳細的調查。
    事實上明末這種緊急軍情,皇帝往往憑直覺和奏疏信息快速決斷是很不妥的,但是明朝的皇權也遠超之前朝代,大臣們根本不敢糾錯,所以大多數時候隻能錯上加錯了。
    憤怒中的皇帝立刻下旨道:“蔣允儀身為巡撫,喪師失地,罪責首當其衝,徐景麟作為兵備道守土無能,複又疑神疑鬼,攻擊王師,釀成衝突,罪加一等。”
    “二人即刻革去所有官職功名,不必押送京師審訊,直接流放至甘肅嘉峪關充軍,遇赦不赦,這幾乎等於是判了死緩,在當時陝西三邊的條件下,他們這些養尊處優的文官充軍到那種地方,生還希望極其渺茫。”
    處理了罪臣,接下來最關鍵的是選派能臣去收拾湖廣北部的爛攤子,鄖陽失陷,襄陽危急,必須找一個知兵善戰、敢於任事的人去力挽狂瀾。
    崇禎的目光在各地道臣名單上掃過,最終定格在大名兵備道盧象升的名字上,這人雖隻是道臣,但早已聲名鵲起,連崇禎都聽說他在大名府各地練兵、剿匪,作風雷厲風行,是一個能任事的人。
    “唯盧象升可當此任!”崇禎當即下旨:“擢升盧象升為都察院右僉都禦史,巡撫鄖陽命他火速前往鄖陽地區,統籌軍政,收複失地,平定流寇。”
    旨意傳出,朝中大臣皆認為得人,盧象升接到旨意後,毫不遲疑,立即整頓其麾下的天雄軍將其設為標營,離開大名府後日夜兼程奔赴鄖陽。
    鄖陽的官員非死即逃,完全處於無政府狀態,盧象升得從頭開始恢複大明在這裏的統治。
    鄖陽府城不大,聯軍破城後並未大掠百姓,可城牆被破壞了,聯軍走後,各路土匪來去自如,居民大量逃亡,城裏隻剩下了幾百人,一片死寂。
    這些情況盧象升在上任之前完全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一點,陛下給他的餉額還是以前當兵備道時的六千兩。
    盧象升計算了一下,沒有五千兵馬、每年五萬兩銀子軍費,想守住鄖陽就是白日做夢。
    然而他上疏的結果,是崇禎給他加了一千二百兩銀子的餉額,並允許他在撫標原有額兵基礎上再自行募兵六百,至於募兵的開銷,另外商議。
    不過湖廣巡撫唐暉倒是個明白人,他撥出兩萬多兩銀子支援盧象升,湖廣的官紳也不都是傻子,也有幾個人知道流寇來了大家一起完蛋,你湊點我湊點,和唐暉撥的銀子加在一起,最後一共湊出了四萬兩。
    但是,這四萬兩銀子還要支付一部分從豫北趕來增援的客軍的軍餉,左部和鄧玘部就拿了三萬,最終盧象升隻拿到了一萬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