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籌備工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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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羅家山義軍大營的中軍大帳前空地上,氣氛與往日操練時的喧鬧截然不同。
    所有百總及以上級別的軍官,約莫百餘人,被召集於此,他們按照各自所屬營頭 ,站成幾個隊列,低聲交談著,猜測著大帥如此鄭重其事地召集所有人所為何事。
    不少人臉上還帶著一絲疲憊,羅家山的範圍不算大,除了克營外還有幾家義軍入駐已經擠滿了,這兩天都在忙著劃分各自隊伍的地盤,同時這些軍官們還要指揮部下修建臨時營寨。
    劉處直已經決定了在這裏駐紮一段時間,從去年年末義軍就一直在不停流動,巴家寨、湫頭鎮兩仗官軍連續損失了七千多機動兵力,洪承疇在朝廷給他增兵前是沒空搭理他們了。
    劉處直穿著一身洗得發舊的靛藍色箭衣戴著白色紅纓氈帽,腰挎佩刀,站在臨時搭起的一個矮木台上,身側站著軍師宋獻策,以及李茂、高櫟、劉體純、史大成等幾位營官。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台下這些追隨他轉戰數省的弟兄,準備開始訓話。
    “弟兄們!”劉處直的聲音通過銅喇叭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場中立刻安靜下來,“把大家叫來,不是有新的仗要打,也不是要發賞銀。”
    而是要解決一個新的問題,這個問題關係到後麵我們能不能再像現在一樣打勝仗。
    他頓了頓,看著台下疑惑的目光,繼續說道:“從巴家寨打敗艾萬年,到湫頭鎮圍殺曹文詔,咱們死了兩千五百多個好兄弟,殘了上千人。”
    “這些傷亡數字,大家應該都知道了,可你們知不知道,這戰死的兩千多人裏,有多少是哨官、什長、伍長?”
    台下響起一陣細微的騷動,軍官們互相看了看,有些人開始默默計算自己麾下的損失。
    “光是這些帶兵的骨幹,就折了一百多個!他們是誰?是每次接陣,第一個衝上去的人!是帶著弟兄們率先頂住官軍騎兵衝擊的人!是夜裏巡查崗哨,讓你們能安心睡覺的。
    這些兄弟沒了,一哨人馬,一隊兄弟,就像人被抽了筋骨,戰鬥力大打折扣!提拔新人?談何容易!光有膀子力氣,砍人凶悍,就夠了嗎?”
    他目光看向站在前排的一個百總:“你是中營的吧,我記得之前有人向我告狀,你手下那個新提拔的魏哨官,人雖然夠勇,但是在湫頭鎮他帶著自己那哨人悶頭往前衝,造成了軍陣脫節,差點被曹變蛟衝了進來,還是你們李營官親自率兵增援才攔住曹變蛟”
    那百總臉一紅,訥訥道:“大帥……魏哨官他……他就是殺紅了眼,沒看明白旗號……”
    “對!沒看明白旗號!”劉處直猛地提高聲調,“這就是問題!咱們現在人馬越來越多有兩萬多人了,打仗不能光靠一股血勇!要靠旗號、金鼓、靠軍官的調度!一個不懂號令,不識陣型的哨官,不是帶著弟兄們立功,是帶著他們去送死!”
    “你們在座的,有多少人,能毫不費力地看懂軍官下達的文書軍令?能自己寫清楚手下弟兄的名冊和糧秣消耗?”
    台下大多數軍官都低下了頭,或者移開了目光,識字?對他們這些大多出身貧苦農家,或是底層官兵的人來說,那是遙不可及的事情。
    郝搖旗在隊列裏小聲嘀咕:“俺的老天,砍人還要先認字麽……”引得旁邊幾人竊笑。
    “笑什麽!”高櫟突然厲聲喝道,他昨日雖起初不以為意,但後來細想,尤其是回想起自己剛當軍官時因不識字鬧出的笑話和吃的虧,已然明白了劉處直的深意。
    “大帥說得對!不識字,不懂道理,一輩子就是個糊塗蛋!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呢!你們想永遠當個隻知道衝殺的莽夫?”
    李茂也上前一步沉穩的說道:“弟兄們,咱們跟著大帥,不是為了永遠當流寇,將來若是占了城池不走了,城裏麵府庫的錢糧如何管理?”
    “安民告示如何發布?如何確保不被城裏的奸猾胥吏欺騙?難道事事都要大帥、軍師和營裏的三十來個書辦親力親為這不得累死他們?”
    “下麵的軍官若是個睜眼瞎,如何能獨當一麵?效率低下不說,還極易被人蒙蔽欺瞞!”
    劉體純接過話頭,他的聲音帶著一種理性的說服力:“我知道,讓大夥兒拿起筆杆子比拿起刀槍要難受,但這是為了咱們的隊伍能走得更遠,為了造反事業不至於因為咱們的愚昧而夭折。”
    “想想看,若是你們手下的哨官、什長都能看懂地圖,理解軍令意圖,懂得根據旗號變化調整陣型,指揮起來是不是也要更方便一些?”
    劉處直見氣氛已經被調動起來,便拋出了最終的決定:“所以,經昨日我與諸位營官、軍師商議,決定做兩件事!”
    “第一,在咱們營中,正式設立隨營學校!由我兼任校長,學校主要做三件事:其一,培養孩兒營裏有潛力的少年,讓他們盡快成材,接替戰死弟兄的位置,未來甚至能擔任把總、千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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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二,所有新提拔的、經驗不足的軍官,必須輪流入學,學習戰陣指揮、號令識別、安營紮寨!”
    其三,也是我今天要著重強調的,“劉處直目光掃過全場,一字一頓地說道:“所有軍官,凡是不識字的,從這個月起,如果沒有戰事的情況下每月必須到隨營學校學習至少五日!”
    “學習認字、寫字!不要求你們考秀才,但至少要能看懂簡單的軍令、會寫自己的名字、會記錄基本的人員名冊和糧秣消耗!這是軍令!”
    “啊?真要識字啊?”
    “一個月五天?俺的娘誒……”
    “拿刀的手咋握筆啊……”
    台下頓時一片嘩然,尤其是那些純粹靠搏殺上來的軍官,臉上盡是苦色。
    劉處直絲毫不為所動,聲音斬釘截鐵:“這是硬規定!沒有商量餘地!學不會的,可以慢慢學,但態度必須端正!”
    “若有無故缺席、或屢教不改者——撤職!回去當你的戰兵!我劉處直的隊伍,以後不需要不識字的軍官!你們回去後,把這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你們手下的每一個哨官、隊長、什長!告訴他們,讀書識字,和操練武藝一樣,現在是咱們的軍務!”
    他停頓了一下,讓這嚴厲的命令在每個人心中沉澱,然後語氣稍緩:“當然,學校也不會隻讓你們讀書識字。”
    “除此之外我們還會請最好的老師——就是那些因為傷殘無法再上陣的老弟兄!他們用一條腿、一隻眼睛換來的戰場經驗,比任何兵書都寶貴!他們會教你們怎麽在戰場上活下來,怎麽讓更多的兄弟活下來!”
    “如果大夥覺得這些基礎戰術都懂了不想去浪費時間也沒問題,抽空去學校考個證明,證明自己對這些基層戰術了如指掌就不用去浪費時間了,隻用學習識字就好。”
    “第二件事,”
    劉處直繼續說道:“關於隨營學校的教習,也就是那些傷殘老弟兄的待遇,昨日商議是每月四兩餉銀,但我後來想了想,營裏之前定下了撫恤章程,陣亡弟兄家屬或傷殘弟兄本人,可一次性領取八十兩撫恤銀。”
    “為了讓資源分配更公平,也給老弟兄們多個選擇,現修改如下:願意領取那八十兩撫恤銀的,之後在隨營學校當教習,每月餉銀一兩;若放棄領取那八十兩撫恤銀,選擇按月領取教習餉銀的,則每月三兩!如何選擇,全憑自願,營裏絕不強迫!”
    這個方案一出,台下軍官們紛紛點頭,這樣既照顧了急需現銀安家的,也給了願意長期在營中發揮餘熱的老兄弟一份不錯的穩定收入,考慮得頗為周到。
    “好了,事情就是這樣。”劉處直最後總結道,“諸位回去,好好消化,傳達給下麵的人。隨營學校之事,關乎我軍根基與未來,望諸位鼎力支持,以身作則!”
    “喔對了,正事說完了,還有一件小事,或者說,是關乎每個弟兄切身利益,也關乎咱們行軍打仗的事,我得再囉嗦幾句。”
    軍官們重新站定,好奇地望著他,不知道大帥又要說出什麽新花樣。
    劉處直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上那雙沾滿泥塵的舊靴子,又抬頭環視眾人,問道:“諸位,咱們這支隊伍現在有兩萬多人,但是騎乘馬匹隻有一萬五六千匹,而且馬也不能讓人一直騎著,大部分時間大家怎麽趕路的呢?”
    台下有人下意識地回答:“靠兩條腿行軍走路。”
    “對,也不全對。”劉處直點點頭,又搖搖頭,“更準確地說,是靠著咱們這一雙鐵腳板!”他用力踩了踩腳下的土地,“從陝西到山西,再到河南、山東、南直隸又回到陝西,咱們翻山越嶺,淌河過澗,哪一步不是靠這雙腳走出來的?”
    “真要放開行軍大部分官軍隊伍是追不上咱們的,除了馬多,大部分時候是咱們的腳板比他們的腳板更能適應這山路溝坎。
    這話引起了軍官們的共鳴,不少人下意識地挺了挺胸膛,臉上露出自豪的神色,確實,能跑、能走,是他們這些官軍眼裏的流寇起家本錢之一。
    劉處直講的口幹舌燥,拿出葫蘆灌了一大半茶水後繼續說道:“大家想想,這一路走來,有多少好兄弟,不是因為戰死,而是因為腳上的傷,走不了路,掉了隊,最後……唉!”
    他歎了口氣,“爛腳、起泡、化膿、生瘡,輕則疼痛難忍,拖慢行軍速度,重則感染發燒,一命嗚呼!這損失,不比戰場上挨一刀少啊!”
    台下變得一片寂靜,許多軍官都露出了深有同感的表情,行軍中,非戰鬥減員,尤其是因腳疾導致的減員,實在是太普遍了。
    高櫟忍不住插話道:“大帥說得一點沒錯!以前在官軍裏,長途跋涉下來,腳上沒幾個泡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當兵的!那滋味,真他娘的難受!”
    劉處直看向高櫟,讚許地點點頭,然後目光掃向眾人:“所以,我今天要告訴諸位一個最簡單,也最有效的法子,來保住咱們這雙鐵腳板!”
    他停頓了一下,清晰地吐出兩個字:“洗——腳!”
    “洗腳?”
    “就這麽簡單?”
    台下頓時響起一片難以置信的竊竊私語,郝搖旗更是瞪大了眼睛,撓著頭嘀咕道:“俺還以為是啥靈丹妙藥呢,洗腳誰不會啊……”
    “對,就是洗腳!”劉處直的聲音斬釘截鐵,
    “但我要說的,不是你們想起來才隨便涮一下的那種洗腳!是每天,隻要條件允許,就必須用熱水,認認真真地洗腳!尤其是行軍走了一天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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