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南下之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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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八年九月初,豫中的秋意已深,郟縣原縣衙二堂,如今是義軍開會的地方,劉處直正在召集諸位開會商議南下一事。
除了左營營官孔有德,前營營官高櫟、中營營官李茂、後營營官史大成、右營營官劉體純、騎兵營營官馬世耀這次都來了,因為左營除了炮隊隻有一個千總部所以這次抽調兵力南下就不抽左營的人了。
這五位營官被劉處直召來的路上也猜的八九不離十了,大概就是之前在寧州商量的南下一事準備實施了。
劉處直沒有坐在主位,而是與眾人圍在炭盆旁,他目光掃過每一張熟悉的麵孔,緩緩開口道:“諸位兄弟,都是自家人,客套話就不說了。”
“今日請你們來,就是要定下南下發展之事,之前我與各位透過風,如今我們剛到河南,官軍還沒有準備好,我覺得要快點實施了,不然後麵戰事一起反倒不好做了。”
他頓了頓,觀察著眾人的反應,繼續道:“計劃不變,主將仍是我兒能奇,副手李來亨、陳石頭,兵力嘛......”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才清晰地說道:“前、中、後、右四營,每營出五百正兵,騎兵營,出三百騎兵,都要兩年以上的老兵,別拿新兵糊弄我。”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但當聽到具體數字時,帳內還是響起了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尤其是三百騎兵,讓馬世耀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史大成搓了搓粗糙的大手率先開口說道:“大帥!南下開辟基業,俺老史舉雙手讚成!能為咱們克營留條後路,是天大的好事!”
“隻是......這五百正兵......您也知道,咱後營實力一直不如其餘幾營,到現在老兵就那千把人,剩餘的三千號人都是新兵為主……他話沒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自己實力不行,抽走這五百號人更完蛋了。
劉體純也說道:“大帥,史營官所言,亦是體純心中所慮,五百老兵非是小數。”
“如今雖暫得安穩,然盧象升虎視眈眈,豫省官軍也不可小覷,驟然抽調如此多精銳南下,萬一戰事又起,各營戰力必然大損,恐誤大局啊。”他的話更側重於軍事層麵的考量。
馬世耀更是直接苦著臉道:“大帥,三百騎兵......這簡直是要剜我的心頭肉啊!咱們騎兵營一共才多少家底?這些馬,這些騎兵,都是好不容易攢起來的!南邊多山多水,騎兵施展不開,派去三百騎兵,萬一有個折損......”他搖著頭,一臉肉痛。
李茂沒有說話,但眉頭緊鎖,顯然也認為這個抽調力度過大。
高櫟想了想開口道:“大帥,南下之事,勢在必行,然,正如幾位兄弟所言,兵力抽調,關乎各營根本,亦關乎我軍眼下安危,是否......能否酌減一些?每營三百,騎兵一百五?如此,既能成事,亦不傷元氣。”
劉處直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既然軍官們不是反對南下,而是心疼自己的隊伍,那這事就好辦了,這是人之常情,也是為將者的本能,等眾人都說得差不多了,他才緩緩站起身,目光看向旁邊幾人。
“諸位兄弟的難處,我劉處直知道,這些弟兄,都是跟著咱們一路轉戰過來的。”
“但是此事關乎我義軍生死存亡,關乎我們能不能在這亂世真正立足,而不是像無根浮萍般一直漂浮,我們不是官軍沒有那麽多受過一定訓練的衛所兵可以隨時補充營兵的損失,一旦吃一場大敗仗我們可能一年甚至數年都緩不過來。”
“所以我們必須派出最可靠的兄弟,最能打的兵!這支偏師,不是去遊山玩水,他們是去為我們所有人,趟一條生路,辟一塊基業!他們的肩上,扛著的是我們義軍上下的未來!”
他走到史大成麵前,看著他的眼睛:“大成,你後營實力差點我也知道,缺了這幾百兵以後補上就行。”
他又看向劉體純:“老劉,你擔心戰力受損,但我問你,是暫時損失五百人,換取一個能讓我們休養生息、卷土重來的根基重要,還是抱著這一兩萬人在這中原一直流動,每天朝不保夕的好點。”
最後,他目光落在馬世耀身上:“老馬,你的騎兵數量少,覺得南邊水網山地多大隊騎兵難行這想法也沒錯,但三百騎兵,關鍵時刻就是能奇他們撕開缺口、絕處逢生的利刃!是決定他們能否立足的關鍵力量!”
一番話,說得眾人默然,道理他們都懂,隻是情感上難以接受。
劉處直也知道,光講大道理不行,必須拿出點實實在在的東西,他回到座位,沉聲道:“光讓馬兒跑,不給馬吃草,不是我劉處直的作風,今日,我在此立下三條規矩,絕不讓諸位兄弟吃虧!”
“第一,凡自願南下的士卒,自離營之日起,月餉增加一兩白銀!其家小若在熊耳山中,份例照舊李中舉會額外撥付錢糧照顧,絕不讓弟兄們有後顧之憂!”
“第二,”劉處直繼續道,“凡出兵各營,享有優先補充權!日後俘獲的官軍降卒或者有逃兵加入,隻要身體健全、無惡習者,優先補充給你們!沿途吸納的流民青壯,優先由你們挑選!以後作戰繳獲的或者熊耳山生產的甲胄、兵器,由你們先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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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多半年,必定讓各營兵力、裝備,恢複甚至超過現有水平!”
“第三,南下偏師所需糧草、銀錢、藥材,由輜重營和此次郟縣繳獲中優先撥付,絕不占用各營自己的輜重儲備!他們的家小在熊耳山中的也會享受一定的優待。”
這三條承諾,尤其是優先補充權和士卒月餉加一兩,如同給眾人吃了一顆定心丸,亂世中,兵員和銀餉就是命根子,有了這個保證,各營雖然暫時損失了部分精銳,但長遠看,實力不僅不會受損,反而可能因為獲得更多優質兵源和裝備而增強,參與士卒們也因為餉銀提升幹勁十足。
話說到這份上了,劉體純幾人拱手道:“大帥思慮周全,我等再無異議,遵令而行!”
馬世耀雖然還是心疼他的騎兵,但也知道大局已定,而且大帥的補償確實到位,他咬牙道:“大帥,三百騎就三百騎!我挑最好的!隻盼他們能在南邊站穩。”
高櫟和李茂也齊聲道:“前營中營)遵命!”
說服了五位營官,劉處直心中大定,當晚,他命人準備了幾樣簡單卻精致的菜肴,一壺好酒,在自己的內帳,單獨召見了劉能奇、李來亨、陳石頭三人。
劉處直親自為他們斟滿酒,看著這三個年輕而又即將肩負千鈞重擔的年輕人,眼中充滿了複雜的情感,有期許,有驕傲,更有難以掩飾的擔憂。
“能奇、來亨、石頭,你們都過來,今天這裏沒有大帥有些話,我得跟你們掏心掏肺地說清楚。”
三人挺直脊背,神情無比專注。
“南下之路,千難萬險。”劉處直抿了一口酒,目光仿佛看到了那遙遠的、陌生的南方,“官軍的圍追堵截,地方豪強的團練,深山老林裏的土匪山賊,錯綜複雜的土司勢力,還有那防不勝防的瘴氣瘟疫,以及可能麵臨的孤立無援和糧食短缺......每一樣,都可能讓你們萬劫不複。”
“這不同於我們在中原流動作戰,打不過可以跑,你們是去想辦法紮根,必須直麵所有這些困難,而且,沒有援軍。"
他的語氣無比嚴肅,讓三人的心也沉甸甸的。
“你們三個,記住我的第一句話:兄弟同心,其利斷金!你們現在是真正的兄弟,比親兄弟還親!”
劉處直的目光依次掃過三人,“能奇,你為主將,要有擔當,有決斷,但絕不可剛愎自用!遇大事,必須多聽來亨、石頭的意見,三人商議定策!來亨,你腦子活,點子多,這是你的長處,但也要時刻記住能奇是主將,最終決策要尊重他,更要竭力維護他的威信!”
“石頭,你性子穩,是隊伍的壓艙石,看到他們有可能冒進或者疏漏的地方,一定要及時提醒,哪怕話說得重一點,也要說!你們三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爹,我們記住了!我們一定像親兄弟一樣,互相信任,互相扶持,絕無二心!”劉能奇鄭重承諾,李來亨和陳石頭也重重點頭,眼神堅定。
劉處直欣慰地點點頭,繼續說道:“到了南方,行事方式要徹底改變。”他壓低了聲音,如同傳授心法,“忘掉我們在中原、在陝西的那套打法,不要急著亮出我們的大旗,不要動不動就攻城掠地,那會立刻成為眾矢之的。”
“要像水一樣,無聲無息地滲透進去,多結交當地的窮苦百姓,貨郎、樵夫、漁民、佃戶,從他們那裏打聽消息,了解當地的風土人情、勢力分布。”
“對付那些為富不仁的士紳大戶,要麽不動,隱忍觀察;要動,就必須謀劃周全,雷霆一擊,務必幹淨利落,不留後患!切記,你們的首要任務是紮根,是生存,是發展!不要爭一時之長短,不要圖一時之痛快。”
“劉處直從懷中取出一個用油布包裹嚴實的小包,小心翼翼地打開,裏麵是一麵略小的、針腳細密的絲綢旗,以及一道蓋著他帥印和私印的手令。
他將旗和手令鄭重地放到劉能奇手中:“能奇,這麵旗,和這道手令,你收好,這代表著爹,也代表著咱們義軍授予你的全權!”
他凝視著劉能奇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劉處直以義軍盟主之名,授你開府建衙之權!南下之後,一切軍務政務,皆由你三人臨機決斷,不必事事請示!”
“遇到賢才能人,無論他是落魄書生、山野獵戶、不得誌的小吏,甚至是降兵中有真本事的,隻要你看準了,覺得可用,便可自行委任官職,量才錄用!如何建立咱們的根基,是潛入山區,還是控製水網?是聯絡土司,還是發動佃戶?爹不遙控你,全憑你們自己判斷!我隻要一個結果——”
劉處直用力一拍劉能奇的肩膀,聲音斬釘截鐵:“在南方,給我紮下一顆釘子!一塊能讓我們義軍退可守、進可攻,能生息養民,能鍛造兵器,能訓練士卒的地盤!一塊真正的根據地!”
劉能奇雙手捧著那麵沉甸甸的旗和手令,感覺仿佛接過了千鈞重擔,血液在胸腔裏奔湧,眼眶微微發熱。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因激動而有些顫抖:“義父!孩兒......孩兒定與來亨、石頭兩位兄弟,同心同德,肝腦塗地!縱是前方有刀山火海,萬丈深淵,我們也一定闖過去!絕不辜負您的信任,絕不辜負營裏弟兄們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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