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左良玉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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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處直離開許州兩日後,河南太康縣外麵左良玉部的軍營。
    他的中軍大帳內,左良玉剛與幾名部將議完軍務,略顯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連年的征戰與朝廷的猜忌,讓他也感到了沉重的壓力,雖然在他內心自己從來沒想過造大明的反,但也不想恭恭敬敬的當個老實人任由朝廷捏扁搓圓。
    自己的老熟人,以前同樣在昌平當副總兵的湯九州就是如此,朝廷說啥就是啥,讓他進山搜剿流寇就進山,論鑽山溝誰鑽的贏流寇,結果他派周爾敬和趙柱率主力進山搜尋半月一無所獲。
    去年被禦史彈劾後丟了河南總兵之職現在還是待罪之身,能指揮的軍士就那一千二百家丁,前些日子陳撫院得知克賊又竄到河南了,讓自己率軍和湯九州匯合夾擊他,自己也派了遊擊孔道興部率軍二千三百跟著湯九州駐防嵩縣,但現在豫西有劉處直、高迎祥部還有張獻忠、羅汝才、張一川等巨寇,就那兩三千官軍真要碰到大隊流寇也是送菜的份。
    這些事越想越頭疼,索性不想了,反正他已經叮囑了孔道興遇事記得跑路,別傻乎乎的莽上去。
    “父帥,許州有消息傳來。” 左夢庚,左良玉年僅十八歲的兒子,也是他著力培養的繼承人,手持一封皺巴巴的信件,腳步有些虛浮地走了進來,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驚嚇和悲傷。
    左良玉眉頭一緊,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許州是他的老巢,家眷皆在此處。
    “何事驚慌?成何體統!” 他習慣性地嗬斥了一句,維持著父親的威嚴。
    左夢庚將信遞上,聲音帶著哭腔:“是……是許州兵變!王海那狗賊……他……他引亂兵衝擊了我們家的宅邸!娘親……姨娘們……弟弟妹妹他們……嗚嗚……” 他說不下去了,眼淚瞬間湧了出來。
    “什麽!” 左良玉一把奪過信件,他快速掃視著信上的內容,那是由許州逃出的王仁寫的信,王仁為了逃脫罪責寫的語焉不詳,但大致也能看明白意思了,左良玉以前不識字,但當上高級將領後還是學會了一些。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握著信紙的手微微顫抖,十餘年的刀頭舔血、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軍旅生涯,讓他強行壓住了眼前陣陣發黑的感覺,他深吸了幾口氣,胸膛劇烈起伏,最終還是穩住了身形,沒有倒下。
    他重新坐下,目光死死地盯著信紙,帳內一片死寂,隻有左夢庚壓抑不住的哭聲時斷時續。
    良久,左良玉才開口道,像是在問左夢庚,又像是在自言自語:“確認了嗎?一個……都沒活下來?”
    左夢庚哭著搖頭:“信上說,府內……幾乎被屠戮殆盡……”
    就在這時,一個家丁快步走入帳內,手中捧著另一封信:“總鎮,大營外有人射來此信,指名要交給大帥親啟。” 那信封材質普通,但封口的火漆圖案卻有些奇特。
    左良玉心中一動,揮手讓家丁退下,他撕開信封,抽出了裏麵的信箋,當先映入眼簾的是那一手歪歪扭扭的楷書,不過好歹能看的明白。
    他強忍著怒火和複雜的心情,仔細閱讀起來,信的前半部分,劉處直相對客觀地描述了許州兵變的起因王仁私通部屬之妻引發)和過程,以及亂兵衝擊左府造成的慘劇,看到家人盡歿的確認,左良玉再次有些扛不住了。
    但接著看下去,他的眼神變得異常複雜,劉處直言明,是他及時率軍入城彈壓了兵變,並在亂軍之中救下了他的長女左夢梅!
    “夢梅……還活著?” 左良玉低語一聲,緊繃的心弦似乎鬆動了些許,左夢梅自幼聰慧伶俐,最得他寵愛,與其他庶出的子女感情不可同日而語,得知她幸存,左良玉心中那滔天的悲憤和毀滅感,竟奇異地平息了一大半。
    然而,接下來的內容讓他剛緩和的臉色又沉了下去,克賊直言不諱地表明他與左夢梅兩情相悅,已決定帶她走,並承諾將來若得天下,必保左家安康富貴!
    “混賬東西!” 左良玉忍不住罵了一句將信拍在桌上,自己的女兒竟然跟了一個流寇頭子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但憤怒之後,一種屬於亂世軍頭的算計,開始在他心中盤旋,他重新拿起信,目光落在最後那幾句承諾上,反複看了幾遍。
    妻子死了,可以再娶;小妾庶子女,本就沒多少感情,死了雖然心痛,但並非不能接受。
    最重要的是夢梅還活著,而且跟了劉處直……劉處直如今是流寇中風頭最盛、實力最強的還是他們所謂的盟主,連盧象升和洪承疇都十分頭疼。
    自己全家死絕,朝廷就再也沒法用家眷來拿捏、威脅自己了,兒子左夢庚就在身邊,左家香火未斷,而夢梅跟在劉處直身邊,某種意義上,等於自己在這支最強的流寇隊伍裏……下了一注?
    這種想法很冰冷,甚至有些無恥,但在你死我活的亂世環境中他突然覺得也算是給愛女找到了一個好的歸宿。
    這年頭有點見識的看得出來大明真的處於末世景象了,以後不是亡於東虜就是亡於流寇,自己已經讓兒子跟王世忠他祖父王台是海西女真哈達部首領)學習女真話,女兒跟了最強的流寇頭子,那無論誰贏誰輸左家貌似都吃的開,除非大明運氣爆棚,先平流寇再滅後金,不過這個概率應該不大,暫時不做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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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這裏左良玉臉上的怒容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表情,一旁的左夢庚完全看不懂了。
    “父帥……信上還說些什麽?姐姐她……” 左夢庚見父親神色變幻,忍不住問道。
    左良玉將劉處直的信遞給他:“你自己看吧。”
    左夢庚接過信快速看完,當看到姐姐被劉處直所救並要跟隨其離去時,他先是鬆了口氣,隨即又感到一陣悲傷,眼淚再次湧出:“姐姐……她怎麽能跟了流寇,以後豈不是很難再見麵了嗎,娘親她們都死了……嗚嗚……”
    “閉嘴!” 左良玉厲聲嗬斥,聲音十分冰冷,“哭什麽哭!男兒有淚不輕彈,更何況你是要掌軍的人!這世道,活著比什麽都重要!軟弱隻會害了你。”
    他站起身,走到左夢庚麵前雙手扶著他的肩膀說道:“你給我記住!在這亂世,什麽親情、君臣大義都不如手中兵權,感情用事優柔寡斷,死得最快的就是你這種人!夢梅能活下來,已是萬幸!至於她跟了誰……那是她的造化,也許這並不是一件壞事。”
    左夢庚被父親疾言厲色的訓斥嚇住了,生生止住了哭聲,隻是肩膀還在微微抽動,他年紀尚輕,性格不算剛強,對父親既敬且畏,聽左良玉這麽一說,雖然心中依舊悲戚,卻也不敢再表露出來。
    左良玉看著他這副樣子,心中歎了口氣,知道兒子還需要曆練,但眼下不是時候。他轉身坐回主位,恢複了冷峻的神色:“許州之事,暫且到此為止,當務之急,是清理門戶!”
    他的眼中閃過一抹殺機:“那些作亂的丘八,找到沒有?”
    家丁再次入帳稟報:“回總鎮,我們在城外三十裏的一處廢棄穀倉裏,找到了四十六人,都被捆得結結實實,看樣子是……是流寇的人幹的。”
    左良玉冷哼一聲:“倒省了老子搜捕的功夫!把他們全部押到校場上去!”
    很快,校場之上四十六個參與兵變的軍士被反綁著雙手,跪在冰冷的土地上,他們個個麵如土色,渾身發抖,看到高台上端坐的左良玉,更是磕頭如搗蒜。
    “總鎮饒命啊!”
    “總鎮,是王仁那狗賊先欺辱我等!”
    “我等是一時糊塗,被豬油蒙了心啊!”
    “求總鎮看在我等往日功勞份上,饒我們一命吧!”
    哭喊聲、求饒聲響成一片。
    左良玉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心中卻是煩躁與不解交織,他自問待部下十分寬厚,糧餉少有拖欠還允許他們自力更生,有什麽財物也多半分賞下去,為何還會釀成此等禍事?
    就為了一個女人?還是說,自己平日確實太過縱容,以至於軍紀敗壞至此?
    他懶得再去深究原因,亂世用重典,背叛必須用血來清洗!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台前,冰冷的目光掃過下麵那群瑟瑟發抖的叛卒。
    “爾等食我之祿,受我之蔭,不思報效,反而作亂犯上,屠我府邸,殺我家眷,王仁該死,你們也該死!左某人的家,也是你們能碰的!”
    “總鎮!冤枉啊!”
    “都是把總王海逼我們的!”
    左良玉絲毫不為所動,他猛地一揮手,打斷了下麵的哀嚎:“不必再說了!軍法無情!今日不殺爾等,何以正軍紀?何以儆效尤?何以告慰我亡妻家小在天之靈!”
    他看向充任劊子手的家丁下令道:“全部絞死!即刻執行!”
    命令一下,校場上頓時響起一片絕望的哭嚎和咒罵,但一切都無濟於事,如狼似虎的家丁們上前,將一個個叛卒套上繩索,拖向臨時立起的絞架。
    左夢庚站在父親身後,看著這血腥的一幕,臉色發白,胃裏一陣翻湧。
    他偷偷看向父親,隻見左良玉身形挺拔如鬆,麵沉似水,眼神冷漠地看著那些被懸吊起來、徒勞掙紮的身影,仿佛在看一群無關緊要的螻蟻。
    這一刻,左夢庚似乎有些明白了父親剛才的話,在這人命如草芥的世道,心不狠,站不穩,眼淚和同情,是最廉價也最無用的東西。
    四十六具屍體在絞架上輕輕晃蕩,投下扭曲詭異的影子,左良玉最後看了一眼這片刑場後,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向大帳。
    而對於惹出事故的王仁,左良玉雖然恨他入骨但是卻拿他沒辦法,王仁是朝廷安插的許州守備,不是他從昌平帶來的老部將,左良玉隻得捏著鼻子同王仁繼續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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