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流亡者選擇了他，而是他的天性選擇了流亡者。

    你上來吧，今日你抵達這裏，你的一切考驗就到了盡頭。你將會和我站在一處，領略宇宙無限的魅力與偉力。”

    楊萬裏平靜的敘述著，語調中卻充滿了神秘魔力，“你……將看到這個世界背後的真實。”

    真實？”徐樂抿了抿嘴唇，這個世界是腐朽的，是建立殘暴的階級壓迫下的，他在生存遊戲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

    在這個世界背後，還能有怎樣的真實？

    楊萬裏微微笑道：“真實的宇宙，才是我們流亡者的希望所在。我們所作的一切，就是要顛覆這個世界的壓迫，讓我們回歸真正璀璨的文明。”

    他說話的時候，身後的祭壇白光湧動，變幻莫測，仿佛潮水來襲。

    黑色圓形祭壇，大約有一米高，直徑差不多在三米左右，如果站在旁邊，可以探頭看到祭壇內部。

    從構造來說，更類似一個大浴缸或者遊泳池，隻是祭壇內部承載的不是清水，而是乳白色如有實質的聖光。這些聖光閃爍流淌，似藏著無窮的秘密。

    徐樂不自覺的邁動了腳步，他本能的感覺到，在祭壇深處，有他渴求的東西。

    一步，兩步，三步。

    徐樂跨上了祭台，堅實的大理石地麵，他卻覺得像是踩在雲端一樣，雙腿不受控製的發飄發軟。楊萬裏微笑讓出半個身位，讓他與自己並肩而立。

    祭壇白色溫柔的光華向兩邊分開，陡然露出了一副浩瀚的星河畫卷。神秘的黑暗背景之下，璀璨如珍珠般的星辰串聯，旋轉著，飛舞著。

    這是……什麽？”徐樂從未看過宇宙的景象，但一眼就能確定這就是頭頂的星空。

    或許是夢中的景象，或許是祖先記憶的傳承。總之徐樂就是知道，他甚至可以將這些飛馳星辰與頭頂上的星空對應聯係起來，這種奇妙的感知如此神奇，令人陶醉。

    楊萬裏雙手合攏，在華麗莊嚴的讚美詩中，那星河圖卷急劇的移動、放大，直到在西北的一個偏僻角落中的一顆黃色恒星成為了主角，在祭壇的中央放射光和熱。

    即使隻是虛幻的影像，徐樂仍舊覺得雙目刺痛，無法直視。

    這就是我們的太陽。”楊萬裏淡然解釋，“這隻是宇宙之中大角星係右側旋臂上不起眼的一顆三等亮星，類似這樣的恒星，在整個大角星係就有上億顆，而整個宇宙中，更是不計其數。”

    徐樂一下子懵了。孤星因為汙染和氣候原因，大部分的時候天氣都是陰沉沉的，隻有極少數的時間陽光才能刺破雲層，露出熾熱的真麵目。

    孤星的人民對太陽極其崇拜，大家都一致認為，太陽是光和熱的來源，是孤星生命的父親。

    也有許多科學家考證，煤本身就來自於遠古植物的碳化，而植物的生長，又完全依存於太陽。因此煤的熱力和動力，也同樣是來自於太陽的恩賜。

    對於孤星人來說，太陽是無與倫比的存在，是一切成就之源。

    現在楊萬裏卻告訴他，太陽根本不是什麽獨一無二的存在，甚至非常普通平常，就像沙灘上的一粒沙子般渺小。

    我知道太陽是一個熾熱巨大的火球，如果……如果這個宇宙中有上億顆太陽，那為什麽我們沒有看到？”徐樂受到了巨大的精神衝擊，結結巴巴的反問。

    第一次看到宇宙的人，幾乎都會這麽問。楊萬裏早有準備，他歎息著回答，“那是因為距離啊。”

    他繼續撥弄雙手，那顆恒星不斷的放大，可以看到有許多渺小的行星繞著它旋轉。

    楊萬裏指著內側數起第四顆行行星，“這就是孤星，孤星距離我們的太陽有一億五千萬公裏。”

    一億五千萬公裏……徐樂有些發愣，他能夠理解這個數字的數學意義。卻無法真正理解這個數字究竟有多巨大。那超出了他的想象極限。

    楊萬裏不緊不慢的做著對比，“青林城到天鼎城，火車要開七天，但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過隻有兩千三百公裏而已。”

    兩千三百公裏，對於孤星人來說，已經是一個超級遙遠的距離，許多人一輩子都不可能走那麽遠。

    孤星的直徑，是五千公裏，赤道總長度是三萬兩千公裏，這些與太陽的距離相比，都完全不值一提。在孤星與太陽之間，足足可以塞下一萬五千個孤星，超過六萬倍青林城到天鼎城的距離。也就是說，如果孤星和太陽之間有條直通的鐵路，可以乘坐蒸汽火車前往的話，得花上四十二萬天以上。”

    經過對比，徐樂發出驚異的呼聲，他終於大概的理解了這些意義。

    這在宇宙的尺度上來說，這已經是很近的距離，所以太陽才能持續不斷的供給我們光和熱，讓孤星得以生存。而離我們最近的其它恒星……”楊萬裏輕輕一撥，星係飛速選轉，現出一顆與太陽相若的黃色恒星。

    很巧，與我們相鄰的大角星係阿爾法二星，也是一顆黃色恒星，與我們的太陽一般大小——但是我們在天空中幾乎看不到它，因為它距離我們足有五十萬億公裏……”

    楊萬裏聳了聳肩膀，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他知道這又需要給徐樂時間來消化。

    剛剛已經接受了太陽與孤星之間距離的尺度，徐樂又陡然發現，這點距離簡直不值一提。五十萬億公裏和一億五千萬公裏之間相差三十萬倍以上，這比之剛才的差距更加龐大，也就更加讓人不敢置信。

    而這些，不過隻是最近的恒星而已。

    在宇宙尺度上，還有成千上萬……不，上億的這樣的恒星，它們之間的距離隻會更加遙遠。

    這些……與我們有什麽關係？”徐樂閉上眼睛，他的接受能力強，還是努力能夠消化這些訊息，宇宙也許就是楊萬裏說的這個樣子。

    不過……流亡者說這些又有什麽意義？他們關注的始終應該是天鼎城或者孤星，一億五千萬公裏之外尚且無法抵達，那五十萬億公裏之外，又與他們有什麽相幹？

    守在孤星這麽一個世界，宏大的宇宙距離他們實在太遙遠。即使是最瘋癲的少年夢想，也沒人想過要突破孤星的大氣層，前往無窮無盡的外空間探險。

    對於孤星的人民來說，故鄉就已經夠大，而天鼎城，差不多就已經是理想的極限。

    因為眼睛隻能一直看著路，所以無法向上眺望。

    這個不相幹的宇宙，對徐樂來說，實在太過遙遠。不，不僅僅是對徐樂來說，對所有孤星的人來說，都太遙遠。他們更願意關注目前的現實生活，而不是五十萬億公裏之外一顆與太陽一樣的恒星。

    就算這恒星真的像太陽一樣，能夠噴發出無限的光和熱，對於無法接受到這份光熱的孤星人民來說，又有什麽價值和意義？

    徐樂有些迷茫，不知楊萬裏到底想表達什麽。楊萬裏直接說流亡者就是一個專門顛覆政府的恐怖組織，他到是更能接受。

    楊萬裏慢慢說道：“因為這個宇宙，本來就是屬於我們人類的！”

    這一句話，讓徐樂差點跳起來。

    大角星係成千上萬的恒星係，都是我們人類的殖民地。我們擁有光輝燦爛的星際文明，足以橫跨上萬光年！”

    楊萬裏的呐喊是如此的痛心疾首，這是徐樂到這裏之後，第一次看到他失態。

    他神色憤懣而沉鬱，帶著無比失望，“現在，我們卻被困在這個黑煙籠罩的臭水溝裏、充當著原始時代的奴隸和奴隸主，沒有目標，沒有熱血，每天就渾渾噩噩的活著，像蛆蟲一樣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