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樂的第一反應是楊萬裏瘋了。

    搞反政府組織的人精神容易不正常，會形成反社會人格，徐樂曾聽說過。不過楊萬裏怎麽看都是個睿智的老人，他這樣胡言亂語，難免讓人有些困惑。

    但是……五十萬億公裏以外的世界，怎麽去殖民？就算真的能夠建成橫跨宇宙的鐵路，那得走多少天？

    走到太陽是一百年不止，再走到那什麽阿爾法星，要三千萬年？

    連三千年前的曆史都已經消失，三千萬年，那根本是一個無法理解的概念。

    楊萬裏看出了他的疑惑，再度翻動祭壇中的畫麵，隻見一艘艘如同大船的機械飛艦，在黑暗的宇宙中噴出火焰，繁忙的四處穿梭來去。

    其實人類擁有更高級的星際文明，能夠以超越光的速度在星河宇宙中往來，從一個恒星係到相鄰的恒星係，就像是隔壁鄰居串門一樣簡單。”

    徐樂呆看著那些龐大飛艦，它們是如此巨大如此優美。戰鯊飛艦在這些巨大飛艦麵前，簡直就是頑童手裏粗劣的玩具。

    比光的速度還快？光速？”徐樂突然發現自己又有一個概念不理解。

    楊萬裏讚許的點了點頭，徐樂總是能夠敏銳的發現關鍵所在，“在一個宇宙中，光速是恒定不變的，也是不可超越的，差不多是三十萬公裏每秒，因此太陽上的光抵達孤星，大約需要五百秒鍾。”

    也就是說，你所看到的太陽，一般來說都是八分鍾以前的模樣。要是太陽上發生了一次爆炸，你要到八分鍾以後，才會看到。”

    正因為光速的不變性，所以在宇宙尺度上，我們往往用光行走的時間來計算距離。比如阿爾法二星，五十萬億公裏差不多就相當於5。3光年，這樣我們就比較容易計算了。”

    徐樂默默的計算了一番，他姑且相信楊萬裏的說，但很快就又有了新問題，便追問道：“你說光速無法超越，那麽即使達到了光速，到附近的星係也得要好幾年，怎麽可能建立橫跨整個宇宙的殖民地？”

    楊萬裏搖頭，“我隻是說光速無法超越，但這宇宙中並不是沒有可以超光速運動的東西。何況我們還能夠利用躍遷和蟲洞，這足以將幾千光年的距離縮短到幾個月甚至幾天。當然這些技術是被其他那些高度發達的星球掌握，而我們孤星，已經完全沒有這種技術發展的土壤了。”

    孤星不知道失落了多少科學，現在再說這些，簡直就像是神話故事。

    祭壇中的畫麵忽然晃動起來，就像是突然失去了信號的電視機，陡然變成一片雪花。之後，一顆藍色的星球出現在畫麵中央。

    原本這星球完全被海洋覆蓋，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出現了陸地、山脈和森林。在森林和平原上開始出現了能夠自由走動的動物，生機繁衍，令人目不暇接。

    你注意看，現在展示在你眼前的，就是人類發展的曆史。”楊萬裏在旁輕聲解釋，他的語氣也充滿了敬畏。

    其實並不需要他解釋，徐樂就能感覺得到，這種生機演變的宏大複雜，讓他喉嚨裏麵仿佛塞了一個什麽東西，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動物們的活動範圍越來越大，在它們之中，演化出直立行走的智人。智人們脫去了皮毛，開始使用工具，建設家園，他們構建了鄉鎮、城市，乃至於國家。

    科技飛速的發展著，汽車、輪船與飛機出現，幾乎是在刹那之間，噴著白色火焰的火箭衝天而起，帶著透明頭盔，穿著類似白色盔甲的人類在外太空失重的環境下行走。

    他微笑著說了一句什麽，徐樂聽不明白。

    楊萬裏翻譯，“這是個人的一小步，卻是人類的一大步。”

    徐樂又有了那種窒息般的感覺。而人類文明的發展越來越快——大概是為了讓他看清楚，時間的流速被調慢了，他看到第一艘探測器飛出了行星係，湮滅在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

    他看見第一艘行星載人飛船搖搖晃晃的穿過小行星帶，在密集如雨的隕石中崩解。

    但人類並沒有放棄，巨大的飛船耗費了長久的時間，捱住了寂寞，終於駛出了他們的行星係，開始向最近的恒星係殖民。

    當第一次殖民成功，原初世界與殖民世界等待了四年，利用原始的無線電波實現了第一次對話，兩個星係的歡呼聲，幾乎能夠穿越時空的界限，傳入徐樂的耳中。

    兩個世界很快發揮出了互補的優勢，科技有了飛躍式的進步，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人類擁有了可以在空間中跳躍前進的大型飛船，這大大縮短了殖民和旅行所需要的時間。

    瘋狂的宇宙飛船就像是飛舞的蒲公英，以著兩個世界為核心，向著千億的星辰進發。

    一個個星球被文明點亮，孤寂的宇宙開始熱鬧起來，龐大的艦隊航行於星海之間。他們站在每一處，觀測著超新星的爆發，看著星係的毀滅，看著星雲的收縮膨脹，看著伽馬射線星城的彩虹之雨紛紛飛濺。

    他們就是宇宙之王。

    然而就在這時候，黑暗突然籠罩，畫麵靜悄悄的被抹去。然而，楊萬裏的眼中閃動華彩，低沉的聲音繼續在回蕩著：“我們曾經能夠飛躍無邊的星辰，能夠擁有整個銀河，也能夠發掘人體的所有秘密，甚至有資格追求永生，然而，在幾千年前，一場巨大的浩劫襲來……”隨著楊萬裏的講述，四周又亮起來，這一次，畫麵上顯示的是一個個除了頭顱是人類的樣子，軀體卻是機械的生物。而接下來，徐樂看到，一些年紀在十幾歲的少男少女正躺在巨大的手術台上，一種閃著冷光的機械正切割開他們的脖頸，隨後給他們的軀體換上一種人形的機械體。手術台上的少男少女們眨著眼睛，似乎向外界表示，他們還活著。

    你現在看到的，就是我們這個文明發展到極致時的情形，所有的人在年紀差不多時，都會換上機械軀體，成為強大的，沒有病痛的新的生命。當然，除非機械人的頭部遭到打擊，否則機械人幾乎就是永生的。”

    那為什麽，我們現在還是人身呢？”徐樂吃驚地問。

    這就涉及到我們召喚你的目的了，”楊萬裏歎了一口氣，繼續講述起來，而接下來的故事，更是顛覆了徐樂的從小到大所有的認知。

    在楊萬裏的故事裏，幾千年前，人類達到機械文明的終極高度，經過改造的機械人類強大到極點，可任意構造自己的形態，於是，變革就由一個名叫韓羽的機械人引發了。

    那時，人類的足跡遍及全宇宙，孤星是機械文明世界處於宇宙邊緣的一顆小星球，韓羽當時是星級聯邦孤星政府議會的一名議員，在孤星的普通民眾中有著極高的威望，他有一個愛好，喜歡到各個星球旅行。一次，他結束旅行回到孤星後，把自己關在家裏，似乎是在思考問題，十幾天後才從家裏走出，開始日常的工作。但隨即，他身邊的人發現他有了一種說不出的變化。他更加關注孤星兒童的教育問題，還有了寫書的計劃並馬上付諸實施。

    半年後，韓羽的第一部作品問世，他又馬不停蹄地奔走各地，四處演講，為自己的書做宣傳。

    韓羽的書獲得了空前的成功，因為他在書中提出了一個與當時主流社會格格不入的觀點。他認為：人類接受機械的改裝是錯誤的，雖然延長了自己的生命，讓人的軀體變得更加強大，但隨之的是人類感情的喪失，變成一個冷冰冰的生命。沒有情緒，不懂感情，不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麽滋味，不能體察別人的情感，隻知道用邏輯分析儀器去分析利益的得失，這樣的人生有什麽樂趣可言？

    這個觀點在當時的機械人中引發了巨大的爭論，許多享受著機械文明成果的人嗤之以鼻，但也有相當一部分的人類認同了這個觀點，他們開始實踐，換回了自己的身體，隨後用自己的行動影響起周圍的親人和朋友。

    於是這種思潮在孤星蔓延開來，越來越多的孤星機械人加入到做回普通人，丟掉邏輯分析器，享受真正做人的樂趣的隊伍中來，鼎盛時期，普通人類的數量占到了整個孤星二十億人口的三分之一。一開始，孤星政府的領導層並沒有覺得這其中有什麽不妥，再加上韓羽本身也是身份極其尊貴的議員，兩種思想的交鋒還給當時的社會增添了一點花絮，於是他們認為如果一直這樣下去，也沒什麽不好，甚至許多政府高官也開始考慮是否要換個普通人身體試試。

    但一切慘劇始於一個早上，孤星空間管理局探測到從外層空間落下一艘類似外星飛船的物體。於是，管理局派出一個搜索隊前去調查。

    根據後來幸存搜索隊員的講述，那個降落在孤星上的所謂飛船很奇怪，與其說它是一艘飛船，不過說它是一條渾身帶著黏液的蚯蚓。搜索隊員說完這點話就斷氣了，所以沒有人知道他們究竟遭遇了什麽。七天後，孤星各城市遭到了突如其來的襲擊，襲擊者是一群群遮天蔽日的，怪異無比的昆蟲。它們身形巨大，力大無窮且有著不同的異能。

    在這場持續了近百年的滅蟲戰鬥中，無數的城市被摧毀，無數的機械人和普通人失去了生命，孤星聯邦政府動用了巨大的人力、物力還是節節敗退，最後隻能放棄了野外，龜縮在僅剩的幾個大都市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