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鍾沉默。
    他心裏倒沒有想太多，畢竟年輕時，他也曾風流過。
    到底是年歲大了，薑還是老的辣。他認為兩個年輕人互相中意，情到深處，難以自禁，是能理解的。
    但是要是認為這樣就能決定婚事一定能成，那還是太樂觀了。
    難就難在兩家的門戶不登對，女孩子臉皮薄，肯定還沒有敢給父母說。
    既然鍾文同說兩個人睡都睡了，那成不成的，總得托人去小宋莊探探路吧！
    老鍾當天晚上，就去找了生產隊長鍾懷山。
    這是他第二次在半夜打人家的門了，第一次是文鬆去坡李莊相親，給文鬆借衣服。
    這次是想托他去小宋莊給文同提親，畢竟生產隊長在村裏大小也算個幹部，應該能和村支書搭上話。
    鍾懷山聽了老鍾的來意，磕了磕旱煙袋，沉思了一會兒，說：“叔，今兒個太晚了。明天隊裏要給麥地上糞，等明天下了工，我去試一試。”
    “你也知道咱這一百多號人，幹活啊，出工不出力的多，不盯著些哪行。就這咱和三隊四隊比，還落後著哪！”
    鍾懷山這算是答應了，明天親自往小宋莊去一趟，老鍾便識趣地起身告辭。
    鍾文鬆和李停在家裏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早便回坡李莊去了。
    隊裏有活，開春也不閑。麥苗需要追肥，塘裏漚了一冬的糞該出圈了。
    而且李老滿昨天就又出去雲遊了。
    要是家裏不住人，被村裏喜歡順手牽羊的人知道了，院子裏的一把掃帚一個鐵鍬，就能被人給惦記上。
    鍾懷山在下午下工後，提著老鍾在圩上供銷社買的兩盒點心和兩瓶大曲，騎上自家剛買的自行車，去了小宋莊。
    第二天一大早，鍾懷山就來到老鍾家，說了去小宋莊提媒的經過。
    他說沒見到宋娟，見到她爹娘了，她父母都不同意這門婚事。
    她娘還說，她們家娟子再過兩個月，就要進城裏的工廠當臨時工了，不可能在家裏給她找對象。
    最後宋娟的爹看鍾懷山臉上掛不住，就給了他一個台階下，說：“兄弟，要不這樣，讓他們家拿五百塊錢的彩禮出來，這親事就能提。”
    宋娟的爹看鍾懷山變了臉色，又說：“你也別怪我獅子大開口，這五百塊錢呢，其實也不能算是我要的彩禮。”
    “是我想托人，給那娃子也在城裏找個工作。”
    “要是他們家能拿出來，他們的事兒才可能成。要是拿不出來，就別怪我不講情麵了。”
    鍾懷山走後，宋娟的娘嘟囔著：“你咋那樣說？娟子她姑已經給咱說好了，娟子進城裏當工人，是她托她們廠的廠長給辦的。”
    “娟子一上班，就要嫁給那廠長的兒子的。”
    宋娟的爹眯著眼睛，斥她道：“你知道什麽？你以為他們家能拿出來五百塊錢嗎？”
    “就他們那樣的人家，就是全家把房子連人一塊兒賣了，也湊不出一百塊錢來，何況五百？”
    宋娟的娘兀自嘟囔著：“拿出來五百塊錢彩禮，也不能讓娟子嫁給他。”
    “農村裏的人能有什麽出息，他們家能和廠長的家比嗎？”
    說的好像她不是農村人似的。
    宋娟的爹歎了口氣，說：“廠長家好是好，可是廠長的兒子有點兒跛腳。不過話說回來，要不是人家有這一點兒短處，能找咱家娟子這個農村姑娘嗎？”
    “等咱娟子嫁過去，還要給咱娟子安排工作！”
    宋娟的娘接著說：“可不就是這個理兒！雖然說廠長的兒子腳有點兒跛，可是他又不幹重活。”
    “依他們家的條件，將來娟子嫁過去，那日子和在農村比起來 ，還不是一個雲裏一個泥裏？”
    鍾懷山把點心和大曲原封不動地拎了回來，把情況大致給他們說了一遍，鍾文同的臉瞬間黑了。
    老鍾倒是覺得不出所料。
    本來他就沒抱什麽希望，覺得鍾文同想娶村支書家裏的女兒，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癡心妄想。
    聶大梅不言語，冷著臉子去灶房做飯去了。
    她在心裏嘀咕著：村支書家的女兒怎麽了？難道還鑲了金邊了不成？
    一張嘴就要五百塊錢，怎麽不說要俺一家的命！
    鍾文同徑直去了小宋莊，進了宋娟家的大門。
    他以前雖然沒有進過宋娟家，但是每次來找宋娟，沒少在這個氣派的門樓外麵轉悠。
    宋娟的爹正在院子裏洗臉，冷不丁看到一個年輕人闖進來，有些意外。
    轉瞬便想到了昨晚有人來給宋娟提親的事情，明白了這個年輕人的身份。
    他不慌不忙地洗完臉，用毛巾擦了臉，才輕咳一聲，抬起頭看著麵前的小夥子，問：“你誰啊？怎麽大清早的跑來我家了？”
    鍾文同憋著一口氣闖進來，麵對宋娟的爹時，明明比對方高出半個頭，卻被對方身上的威嚴給震懾住了。
    他囁喏道：“我……我是南窪裏的，我姓鍾，叫鍾文同，和宋娟是同學。”
    他抬起頭，眼睛紅紅的，看著小宋莊的村支書：“叔，我和宋娟好了快一年了，我倆是真心相愛的，您就成全我們吧！”
    村支書眯了眯眼睛，“我沒有不成全你們啊？昨天晚上，我已經對你們托的人說得很清楚了。”
    “你們家要是能拿出來五百塊錢，這事兒就能成。”
    鍾文同的眼圈更紅了：“叔，您心裏應該很清楚，我們家是拿不出來五百塊錢的。”
    “您看這樣行不行，我讓我爹先湊一些，看能湊多少，先給您。剩下的，我和娟子成家以後，我們慢慢還給您，成嗎？”
    村支書瞪圓了眼睛：“你這說的是什麽話？我昨晚說得很明白了，這五百塊錢，並不是我要你們家拿的彩禮錢。”
    “我已經托人在城裏給娟子找好了工作，讓你們家出五百塊錢，是要托人給你也找個工作。”
    “要不然，娟子將來在城裏上班，你在村裏上工，你們就是成了家，又怎麽生活呢？”
    宋娟爹的一番話，說得鍾文同啞口無言，他一時情急，說：“娟子呢？你把娟子叫出來，我要當麵問問，她是怎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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