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和李帆帶著孩子都來了，她們是約好的。
    張家村和葛莊村相鄰，屬於一個生產大隊。
    李然抓了一隻家裏養的老母雞，又給李停買了兩隻蹄膀，要給她燉著吃，說容易下奶。
    李帆懷裏抱著不到一歲的兒子，身後跟著四歲的女兒雪嬌，胳膊上還挎了個細竹籃子，籃子裏裝了十來個雞蛋，下麵墊著孩子的衣服。
    她一進門就叫苦連天，說這四五裏村路拖兒帶女的，可把自己給累壞了。
    還邀功的地對李停說：“二姐你看，我給你拿的雞蛋，是我家的蘆花雞下的。”
    “我都沒舍得讓兩個孩子吃，都給你攢著呢！”
    “你不知道，咱大姐剛聽說你生了，就去找我，說要去南窪裏看你。”
    “我說你是傻還是東西多，鍾文鬆家裏那麽多張嘴，你拿多少東西夠他們吃的？”
    她說了半天，看李停不吭不哈的，自己尋了由頭接著說：“二姐你不吭聲，是不是嫌我給你拿的東西少啊？你看我這拖兒帶女的，也拿不下多少東西不是？”
    說著又腆著臉笑著，半真半假地說：“而且我也知道，咱這村裏和你玩得好的人多，你一回來，她們肯定會帶東西來看你。”
    “我要是再拿的多了，這大熱天的，吃不完放壞了多可惜啊。所以我帶著倆孩子過來幫你吃一些。”
    李停於是就“嗯”了一聲，沒再言語。
    自從她和葛長鋒那事之後，李停就不怎麽搭理她了。
    每次她來，李停要麽躲出去，要麽對她無視。
    而葛長鋒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這裏不受歡迎，也不怎麽來。
    有那閑時間，還不如帶老相好田翠英去逛逛集市，或者和幾個酒肉朋友推幾圈牌九。
    田翠英是葛莊村的媳婦，嫁到葛莊村的第二年，大著肚子，男人就死了。
    葛長鋒在和李停定親之前，就和她軋在了一張床上。
    其實是葛長鋒的爹先勾搭上的田翠英，被十六歲的葛長鋒無意中撞見了。
    兩個人怕葛長鋒壞了好事，就由田翠英勾引葛長鋒上了床。
    從此父子倆共享一女，倒也相安無事。
    李帆多少也知道一些。可是由於葛長鋒打過她幾次，她有點兒懼怕葛長鋒。
    再說她也沒有實質性的證據，所以沒有敢問過他。
    李然在灶上給李停燉蹄膀，覺得火候差不多了，出去打桶水的功夫，回來就看到李帆撈出一隻蹄膀，給女兒葛雪嬌剔肉吃。
    李然嘟囔了一句，李帆就對她說：“大姐你真是沒有見識，這燉蹄膀催奶，可不是吃蹄膀，而是喝湯。營養可全在湯裏呢！”
    李然生氣地說：“就是光讓你二姐喝湯，你也不能隻顧你們娘倆吃吧？”
    “我買的蹄膀，好歹你也讓豔霞和豔麗嚐嚐啥味兒！”
    豔霞和豔麗是李然的兩個女兒，她們正在院子裏踢沙包玩。
    聽大姐這麽說，李帆瞪起她的吊三角眼：“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吃了？我不就給雪嬌摳下來一點兒肉嗎？你看看你小氣的，自己親外甥女兒吃點兒肉也計較！”
    李停聽著她們的爭執，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她覺得人爭來爭去的，也不知道到底爭到了什麽。
    就像李帆，從十五歲回到這個家，就處處都和自己爭。
    爭衣服，爭鞋襪，爭吃的喝的，直到爭走了葛長鋒。
    或許她覺得隻要是別人有的，都是好的，她都要想辦法爭回來。
    爭來爭去的，都爭成了習慣。
    葛長鋒也是她自己爭來的，卻是吃喝嫖賭樣樣在行，莊稼人的鋤犁耬耙樣樣不通。
    仗著他爹是生產隊的小隊長，有些家底，就整天東遊西逛的不著家。
    李帆也不敢說他，每次稍有微詞，都會被他揍得鼻青臉腫的，也就由著他了。
    當初媒人給李停說親時，李停一看到葛長鋒，就覺得他有些滑頭，不是一個本分的人。
    本來想著以後多了解了解，沒想到還沒見過幾次麵，就出了他和李帆暗度陳倉的糟心事。
    雖然說準姐夫和小姨子鑽苞米地這種事情，很大原因取決於小姨子，可是總而言之，兩個人都不是什麽好鳥。
    倘若李帆是個正經女人，她就不會勾引葛長鋒進苞米地。
    假如葛長鋒是個人品好的，也不會跟著她鑽進去。
    他們夫妻倆也經常拿這事互相拆台。
    但凡李帆惹葛長鋒不高興，他就會挖苦她：“瞅瞅你那苦瓜樣子，和你二姐差遠了，我是丟了西瓜撿個芝麻，而且還是個癟芝麻！
    “當初也不知道咋了，就跟著你進苞米地裏了！”
    李帆心虛地小聲強嘴，完全沒有了當初的胸有成竹：“你還說……你是男人，你要是不想做，就是拿了繩子綁著你，也做不成。”
    “我說你要臉不要臉，一進苞米地裏，你就解我的皮帶，跟個餓狼似的，哪個男人能按捺得住？”
    “我看你平時就不正經，不知道和多少個男人睡過了！”
    ……
    夫妻兩個唇槍舌劍，有時葛長鋒他娘也夾槍帶棒，譏諷李帆幾句。
    在這個家裏，李帆完全處於下風，既不甘示弱，又無可奈何。
    她拿葛長鋒沒有辦法，唯一的出氣筒就是兩個孩子。每次在葛長鋒麵前受了氣，兩個孩子就倒了黴，尤其是老大葛雪嬌。
    葛雪嬌是個女孩，又是李帆在肚子裏揣著進的葛家，雖然按李帆和葛長鋒鑽苞米地裏的時間來算，她的出生日期也算符合，可是總歸有點兒沒那麽名正言順。
    相比較老二葛俊豪，葛雪嬌沒少成為李帆的出氣筒。
    李帆每次受了葛長鋒或婆婆的氣，都會把氣撒在她身上。
    她從幾個月大的時候，身上就經常被李帆擰得青一塊紫一塊的。
    女兒葛雪嬌被李帆打的多了，很善於察顏觀色，揣摩大人的心思。
    而且她也和李帆一樣，挨了打受了氣，就把氣撒在比自己還要弱小的人身上。
    因此葛俊豪就成了她撒氣的目標。
    大人們都去上工的時候，她自己在家裏看弟弟，就會打他。
    掐他，擰他，踹他，扇他的耳光。
    所有她爸爸打她媽媽所用的動作，還有媽媽打自己的招數，她都心領神會，模仿得很到位。
    然而因為葛俊豪太小，不會走路，也不會說話，所以也沒法告狀，隻會張著嘴哇哇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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