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帆娘倆在灶房裏吃得滿嘴流油，把一隻蹄膀啃得幹幹淨淨。
    李然心裏生氣，不光是因為李停沒有吃到。
    主要是因為明明是自己買的兩隻蹄膀，她們娘倆吃了一個，那另一個隻能端給李停吃了。
    自己吃不到沒什麽，兩個女兒也都吃不到了。
    李然把剩下的一隻蹄膀和大半碗湯，端進了裏間裏，忍不住又把李帆娘倆吃了一個蹄膀的事兒，給李停說了。
    “她吃就吃吧，別和她一般見識。我喝點兒湯就行，剩下這個，你拿給豔霞和豔麗吃去。”李停吹了吹熱湯，喝了一口，對李然說。
    她當然聽到了李然剛剛在院子裏說的話。
    “吃點東西倒沒有關係，就怕連人也想吃。”李然話裏有話。
    李停知道她話裏的意思，隨口說了一句：“是她的她吃，不是她的她也吃不到。”
    李然往外麵看了一眼，壓低聲音說：“去年暑期你誌強哥回來探親，她不知道怎麽聽說了，提了兩個西瓜去了俺家裏。”
    “做飯的時候，她非要露一手，自個兒進了灶房。”
    “我當時在院子裏漿洗被單，騰不出手，就由她去了。”
    “你猜怎麽著？中間我去灶房裏拿盆子，看到她正拿著圍裙，讓你誌強哥給她係上。”
    “當時她在催促，你誌強哥拿著圍裙一臉為難，看到我進來，趕忙把圍裙丟給我就出去了。”
    李停喝著湯，對李然說：“這也不是什麽實質性的問題吧？大不了就是她不講究罷了。”
    “你忘了咱村裏的人怎麽說沙家口那個女人了嗎？”李然歎了一口氣，“他們都說她桃花眼，扭扭腰，天生就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他們還說，閨女仿娘，可都等著看咱姐妹仨走她的老路呢！這下子我看老三沒跑了！”
    “沙家口那女人”，是李然和李停姐妹倆對她們親娘的稱呼。
    她們的娘是在離家兩年後，被村裏的人在四十裏外的東鄉沙家口看到的，那時她已經在那裏和一個光棍過起了日子，還生了一個兒子。
    李停鼻子裏哼了一聲：“她仿她的，誰又能管得了？”
    “不過話說回來，扭扭腰倒是有一些；就她那吊三角，也叫桃花眼？”
    李然啞然失笑，“你呀！啥時候也忘不了損人。我在和你說正事呢！”
    “她讓你誌強給她係圍裙，這雖然不是什麽實質性的問題，可就是讓人覺得心裏不舒服。”
    “再想想當年她和葛長鋒那事兒，真的讓人心裏膈應。”李然說。
    “你別拿誌強哥和葛長鋒那個雜碎相比！我誌強哥啥樣人，畢竟是個軍人，一身正氣，他怎麽會和葛長鋒一樣！
    “就是鍾文鬆，也不會幹出那樣的醃臢事！”
    李停這話，李然聽了很受用。
    不光肯定了張誌強的人品，還拿鍾文鬆相比較，把張誌強排在了第一位。
    因為孩子小，剛出月子，收秋的活計隊長就沒有讓李停參加，讓她在家裏好好休養身體，照顧孩子。
    這天李停正在院子裏晾曬晴晴的尿布，不經意間，瞥到一個人慌裏慌張地跑進了院子。
    從身形上看是個女人，隻見她大熱的天，頭上還搭了個汗巾子，把臉蒙得嚴嚴實實的。
    女人進了院子，還掀起汗巾的一個角，心虛地扭頭往院子外麵看。
    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好像外麵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在追著她。
    李停看她徑直進了堂屋，也疑惑地跟著進了屋。
    隻見她一進屋，就一把扯掉了頭上的汗巾，端起桌子上她給鍾文鬆晾的一大瓢涼開水，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
    外麵是個大晴天，從屋外猛不丁走進屋裏，眼前一片黑。
    李停閉了閉眼睛，適應了屋子裏的昏暗，這才看出，原來是李帆。
    她驚訝地發現，李帆身上穿的白底紅花的上衣皺巴巴的，有很多泥土，還有幾個破洞，像是被什麽尖銳的東西給剮破的。
    再看看她身上的黑色燈芯絨褲子，左腿側邊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裏麵白嫩的腿上，隱約能看到血跡。
    不知道怎麽回事，腳上也隻穿了一隻鞋子。
    她的臉腫得變了形，青一塊紫一塊的，眼睛勉強能睜開一條縫。
    李帆看李停上下打量著自己，放下水瓢，一把抱住姐姐，嘴裏喊著：“二姐啊，你妹子要被人打死了！”嚎啕大哭起來。
    李停不自在地推開了她。
    說實話自從五年前她拐走了葛長鋒，姐妹倆還從來沒有這麽親密接觸過。
    李帆倒是不知害臊，每次回娘家，二姐長二姐短的，該怎麽叫還怎麽叫。
    李停心裏膈應得慌。
    她叫她的，自己不得不和她說話時，就搭理她一句兩句，沒事時直接對她選擇了無視。
    李帆嚎了幾嗓子，把裏間睡覺的晴晴也嚎得哭了起來。
    按說不到兩個月的小嬰兒，聽力應該還沒有那麽靈敏，也可能是趕巧餓了，嗚哇嗚哇的，很應景地配合著李帆的哭聲。
    李停聽到晴晴也哭了，總算有了擺脫李帆的理由。
    她把李帆往地上的蒲團子上一推，就起身進裏屋抱晴晴去了。
    李停把晴晴抱出來，一邊喂奶，一邊聽李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控訴：
    “二姐你不知道，我可是替你受罪去了啊！這五年來我過的啥日子，想必你也聽說了。”
    李停皺眉，敢情這搶姐姐的男人，還是為了助人為樂了。
    “葛長鋒那個殺千刀的，竟然公然領著俺村那個臊貨去趕集。還給她買了條紗巾，俺家鄰居都看到了！”
    “哪個臊貨？”李停聽她唱戲似的腔調，隨口問道。
    看起來李帆是因為爭風吃醋挨的打。
    李停心裏想，果然和自己猜想的一樣，她身上那些傷痕，是葛長鋒打的沒跑了。
    李帆哭哭啼啼的說：“還有哪個臊貨？不就是俺村裏的王翠英王寡婦？聽說他們兩個在我過去之前，就有一腿了。”
    “要不是葛長鋒他爹娘堅決不同意他娶個寡婦，說不定他就接盤了！”
    李停聽到她說自己“過去之前”，而不是“嫁過去之前”，心裏不由得冷笑。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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