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鍾文鬆和李停的翹首以盼中，隊上動鐮割麥的前兩天，李老滿終於回來了。
    他還帶回來一個好消息。
    原來縣上的卷煙廠最近在招女工，要求體健貌端，還要能識文斷字。
    李老滿覺得李停符合要求，能去卷煙廠上班。
    就讓自己以前的一個徒弟，現在是縣卷煙廠一個生產車間裏的車間主任韓濤，給李停留了一個名額。
    他想要是李停進了卷煙廠，以後就成了城裏人，不用再幹這農村裏又髒又累的活計。
    自己晚年也可以跟著女兒，在城裏享清福。
    李老滿考慮好了李停和他自己的將來，但是有一點他沒有考慮，或者是不願意去考慮。
    那就是李停進城當了工人，鍾文鬆和晴晴怎麽辦？
    其實有一點他沒有對李停說，縣卷煙廠這次之所以隻招女工，還要求體健貌端，主要是為了廠裏的十多名大齡男青年。
    因為最近幾年，卷煙廠裏男女比例嚴重失調。
    導致十多個男青年在適婚的年齡沒有成家，婚姻沒有著落。
    嚴重影響了生產工作的積極性。
    這次適逢卷煙廠要擴大生產規模，需要招一批工人。
    廠裏的幾個積極分子就向廠領導出謀獻策，說這次招工，要全部是女性，這樣就能解決廠裏大齡剩男的問題了。
    廠領導覺得此計甚好，於是就按照這個標準，發布了招工政策。
    李停剛一聽李老滿說卷煙廠招工，首先就覺得應該讓鍾文鬆去。
    畢竟鍾文鬆是堂堂正正的高中生，而自己連小學也沒有讀完，才讀了四年半。
    李老滿吐出一口煙，漫不經心地說：“他去？他能去得成嗎？這次招的是刮煙絲的女工，人家隻要女的。”
    李停聽李老滿這麽說，就氣餒地說：“他去不成，那我就能去得成嗎？”
    “即使我識幾個字，人家肯要，家裏這一攤子，我也走不掉啊！”
    “家裏有啥一攤子？他自己有手有腳，在隊上做工，能餓著他自個兒了嗎？”
    “我有這個手藝，現在也用不到你照顧。”
    李老滿吸完了一袋煙，把煙袋鍋子在鞋底子上磕了磕，又熟稔地卷了一鍋子煙葉。
    他眯著眼睛猛吸了一口，吐出一口煙霧，慢吞吞地說。
    李停聽他說話避重就輕，單單不提晴晴，不覺有點兒生氣。
    就嗆聲說：“晴晴也有手有腳，那離了我她能活嗎？”
    “我知道那卷煙廠，工人睡的是集體宿舍，別說沒人跟著帶孩子，就是有人帶，哪裏有地方住呢！”
    李老滿不滿地看了她一眼，說：“我這不是還沒說到晴晴嗎？”
    “你帶著進城上班當然不行，可是她不是有奶奶嗎？”
    “讓她爸爸把她抱回南窪裏，讓她奶奶先照顧著。”
    李停聽他說要讓鍾文鬆把晴晴帶回南窪裏，讓聶大梅養著，覺得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她哭笑不得地說：“就文鬆他娘那摸索邋遢勁兒……她就是願意養，我不得放心嗎？”
    李老滿嗤了她一聲，說：“你咋就不放心了？人家五男二女七個孩子，不都是她自個兒帶大的嗎？”
    “就你這一個閨女金貴的很，人家就養不得了！”
    “我先給你說，這事兒你趕緊決定，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
    “這是人家韓濤拍著胸脯親口許我的，看在我是他師傅的份上，要給他師妹你留一個名額。”
    李停何嚐不知道，要是她進城裏當了工人，以後的生活，肯定要比在農村裏強很多。
    鍾文鬆是個高中生，以後要是縣上再有招工的機會，說不定也能當上工人。
    假如他們倆口子都成了工人，吃了商品糧，以後晴晴就是工人子女。
    也成了吃商品糧的城裏人，那可是農村的孩子不能比的。
    李停想歸想，她也知道按自己家的現況，她自個兒先進卷煙廠不太現實。
    想想每次回南窪裏，聶大梅那個不利索的樣子，滿屋子的破鞋頭子，髒兮兮的灶台，滿床的破爛棉絮，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她不敢想象，要是把晴晴交給聶大梅，得被糟踐成什麽樣子。
    但是機會畢竟誘人，她還是想進城裏去卷煙廠看一看，看看有沒有什麽折中的辦法。
    後天隊上才會動鐮割麥子，晴晴已經十來個月大，也可以吃輔食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停和隊裏說了一聲，把晴晴交給鍾文鬆，自己一個人坐上了去縣城的班車。
    她之所以沒有和鍾文鬆一起，抱著晴晴進城，一來是在縣上不熟，兩個人抱著孩子，拖家帶口的，當天不一定能趕得回來。
    要是回不來，就耽誤了隊裏後天一早割麥子。
    二來進城一個人的車費是兩角錢，一個人一來一回四角。
    要是鍾文鬆也去，就多浪費了四角錢，
    有那錢能扯幾尺布，夠給鍾文鬆做一身衣服了。
    再說李停決定自己去，而不讓鍾文鬆去，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她認識李老滿的徒弟韓濤，鍾文鬆卻不認識。
    她要打探招工的事情，也隻能找韓濤了解情況。
    李停坐的是洪橋公社去縣城最早的一班客車，途經坡李莊村頭。
    進了城到車站下了車，她問明白了光華卷煙廠的位置，離車站隻有三裏多地。
    就拒絕了拉客的人力三輪車，直接步行過去了。
    來到光華卷煙廠，一說是來找生產車間的韓濤主任，卷煙廠門衛室裏的門衛就放行了，還熱心地給她指了去生產車間的道路。
    李停找到韓濤，隨著他來到他的辦公室，向他打聽卷煙廠招工的事情。
    韓濤對李停說的和李老滿說的基本上一樣，隻是多了必須得是未婚女青年的條件。
    李停問為什麽？他就說了是廠領導的想法，是為了解決卷煙廠裏單身男職工的個人問題。
    李停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說家裏隊上明天一早要開鐮割麥子，就急匆匆地回家了。
    一路上她在心裏埋怨開了李老滿。
    人家光華卷煙廠明明招的沒結婚的女青年，難道韓濤沒有給他說明白嗎？
    讓自己白跑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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