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縣城裏打了個來回，李停回到家裏時，已經是後半晌了。
    晴晴一天不見媽媽，這會兒已經鬧得哄不住了。
    隔壁尹嬸子家有個一歲多的小孫子，鍾文鬆就抱著她去尹嬸子家串門。
    李停看鍾文鬆不在家，隻有她爹一個人在家，就埋怨開了。
    “韓濤哥沒跟你說不要結過婚的嗎？你還要我白跑這一趟！”
    李停灌下一大缸子涼茶，抹了抹嘴說道。
    李老滿不以為然，“結過婚咋啦？結過婚就不能離啊？”
    “你看鍾文鬆那個懶勁兒，幹啥啥不行。我為啥天天不著家，不就是不能看他。”
    “要我說，幹脆別和他過了。這輩子跟著他，你也享不上啥福！”
    李停一聽他這話，急了：“現在你嫌他不中用了，這上門女婿，還不是你喝藥上吊逼著我招的？”
    “當初我咋和你說的？我說誰家好孩子往廟裏舍？”
    “我都說了，以後不管我嫁到哪去，你老了都把你接我家裏去，不會不管你的。”
    “你偏要死守著這老屋，拉著我給你陪葬。”
    “我蘭英姑當初給我說媒，我同意了嗎？是誰要上吊，禿嚕一脖子皮，逼我同意的？”
    李停心裏有氣，劈裏啪啦就是一陣子機關槍。
    李老滿也臉紅脖子粗地和她爭辯：“我是逼你招上門女婿了不假，可是你不聽話，非要自己挑。看看你招的啥樣的人？”
    “要力氣沒力氣，要眼色沒眼色。院門口一泡狗屎，他進進出出兩三趟，愣是跟沒看到一樣，不知道掂鍁鏟一下；眼看要下雨了，院牆根上曬的柴禾，都不知道往灶房裏搬……”
    李停聽他數落著對鍾文鬆的不滿，突然想起剛才他說的自己不著家，是因為不能看鍾文鬆的話來。
    於是又接著搶白他：“你是文鬆來咱家後才不著家的嗎？這會兒你看到院門口有狗屎、牆根上曬的有柴禾了，打我記事起，你一年著過幾次家，都幫家裏幹過啥？”
    李停說著哭了起來。
    “那年我都十二了，天都熱透了，還穿著大棉襖。”
    “你有一個多月沒進家，我以前的單衣爛的都不能穿了，你不在家，又沒錢買布做。”
    “我姐看我熱得難受，又因為沒有單衣服穿，不好意思脫棉襖，找了你一個大褲衩子，中間剪了個洞能把頭鑽出來，讓我當汗衩子穿。”
    “你說說除了和我們姐妹生氣，把鍋打爛再去買鍋，你都管過家裏的啥？”
    “你還好意思說你不進家，是因為不能看他。”
    “我娘為啥走的？你咋不說你就是一個野人，待家裏十天就渾身刺撓呢！”
    李停兀自數落得起勁，後來李老滿隻是拿眼睛瞪著她，一句話也不反駁了。
    最後看她一點兒都沒有覺察到什麽，不得不出聲咳嗽了一下。
    李停後知後覺地轉過身，看到不知道什麽時候，鍾文鬆抱著晴晴回來了。
    他黑著臉站在門外，也不知道聽了多久。
    晴晴嘴角流著哈喇子，趴在他脖子旁邊睡著了。
    李停麵上一紅，不再數落她爹，從鍾文鬆懷裏接過晴晴。
    一邊往裏屋走，一邊和他找話說：“回來了也不吭一聲，站那偷聽話呢！”
    鍾文鬆跟著她進到裏屋，才接了一句：“我倒是不想聽，可是我既然回來了，總不能因為你們父女在掰扯我的事，再往外走吧？”
    “現在我才真是體會到了我爹當初說的話，寧睡光棍床，不做上門郎！”
    李停站在床邊，轉過身來：“你說這話什麽意思？我爹他就那樣不著調的一個人，和我們姐妹三個哪個不吵？你和他一般見識做什麽？”
    “你爹是不著調，他給你安排的事兒，你不是也按照他的意思去做了嗎？”鍾文鬆不冷不熱地說道。
    “你說的是卷煙廠招工的事兒？我哪裏知道人家隻要沒結婚的女工？”
    “我這不是也想著要是符合要求，進了卷煙廠，以後有招工的機會，再給你瞅個差使，咱們以後不就能在城裏安家了嗎？”
    “孩子成了城裏人，以後也比在農村裏有出息。”
    鍾文鬆鼻子裏哼了一聲，說：“我們家三代貧農，可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能飛上枝頭變鳳凰，成為城裏人。”
    說著話，也不管還沒有吃晚飯，自顧自的脫了鞋子，上了床，扯開被子躺了下去。
    李停知道，鍾文鬆這次是真的惱了。
    以前兩個人也有偶爾拌嘴的時候，李停愛慪氣，鍾文鬆都是順著她，哄著她。
    想想也是，也不怪鍾文鬆生氣，李老滿那些話，擱誰聽了，心裏都會不得勁。
    李停理解他心裏不痛快，也不和他計較，把晴晴放在床上，就去灶房做飯了。
    吃晚飯的時候，任憑李停怎麽叫他，鍾文鬆就是不起床。
    拉開他身上的薄被，他翻個身繼續躺床上。
    李停看他鐵了心不起床吃飯，就不再搭理他了。
    鍾文鬆這一躺就是五天。
    隊上割麥子熱火朝天，場院裏大小轆轤不停地轉，趕牛的鞭子炸得脆響，鍾文鬆就是不起床。
    就連晴晴，也是李老滿哄得多。
    隻有看李老滿實在哄不住了，他才會黑著臉，起來抱他那屋裏去。
    李停是割麥子的一把好手，在隊長麵前能說得上話，就替鍾文鬆請了假。
    隻說是感染了痢疾，拉得渾身虛脫，起不了床。
    結果和她相處得比較好的幾家親鄰，聽說鍾文鬆拉痢疾，在忙著割麥子的間歇，還提了雞蛋啥的來探視他，弄得李停哭笑不得。
    第六天頭上，隊裏的麥子割完了，李停才有閑功夫去和鍾文鬆計較。
    她一個人去了南窪裏，找到李蘭英，讓她去坡李莊把鍾文鬆領回來。
    她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對李蘭英說了一遍。
    最後對她蘭英姑說：“我不圖他長得好，不圖他家有錢，也沒有計較他能不能幹。就圖他個人品好，脾氣好。”
    “這才多大點事兒，他就這樣和我慪氣。以後日子長著呢，這樣下去我可不伺候。”
    李停說完就自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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