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鍾燒著火，沒再言語。
    半天他才冒出來一句：“咱這做爹娘的，在孩子的親事上，都沒有完全為閨女考慮，哪裏能怪別人不真正為她好呢？”
    廉仙芝在年前，也生下了一個女娃，鍾麒祥給女兒起名鍾苗苗。
    因為生了個女兒，馬美娥的臉冷了好幾個月。
    私底下對鍾懷山說：“長得好有啥用，又不能當飯吃。生出來兒子才是真本事！”
    鍾懷山喝斥她：“你不是也才生了一個兒子嗎？看看他那樣兒，空長了一副好樣子，臭毛雞蛋中看不中吃，手不能提肩不能挑。”
    “讓去當兵，他嫌累；去學校當老師，他又嫌煩。你看看他弄啥中？都是你們把他給慣的！”
    馬美娥護著鍾麒祥：“不能幹就不幹，咱家養得起。就那破老師，也不是商品糧，有啥當頭！”
    鍾懷山瞪了她一眼，她才不再說了。
    過完年開學後，小七回來告訴鍾文鬆，教他們語文的賈老師沒有再來。
    隔壁家的大牛鍾留慶，去了學校裏當老師。
    還說因為他隻有小學四年級的文化，隻得和教一年級數學的老師調了課。
    小七說完氣憤地說：“大哥你可是個高中生哩，都不讓你去學校當老師，那大牛啥都不會。俺們幾個給老師說想解手，偷著去看他上課，你都不知道他咋教課的。”
    小七賣了個關子，看鍾文鬆和李停都搖頭，才笑著說：“他問班上誰學習最好，然後就讓那個學生教。”
    “我看啊，我們五年級的學生隨便拉出一個來，都比他教的好！”
    李停聽了歎了口氣說：“這沒辦法啊，人家當過兵。”
    “你沒看要想在咱村裏小學校當老師，要麽當過兵，要麽是幹部家的孩子。”
    “你看看你哥，哪一條也不符合。”
    小七撇撇嘴，說：“其實俺學校裏還缺著老師呢！二年級和三年級的數學，就是一個老師教的。”
    “還有四年級和五年級，也是這樣。等我將來有本事了，非得給俺大哥弄個老師當當。”
    鍾文鬆笑著說：“那好啊，你這一說，我就是等到猴年馬月，也得等著。”
    出了正月剛化凍，老鍾和文平便著手在菜地裏的宅基地上蓋偏房。
    文順有空時想過去搭把手，在寧海霞甩了幾次冷臉子後，也不敢再去了。
    偏房好蓋，前前後後忙活了一個多月就蓋好了，還在一側搭了個灶房。
    抹牆的泥還沒幹透，老鍾他們便搬了進去。
    好在小燕一直是在馬美蘭屋裏住的，老鍾和聶大梅一張床，文平和小七睡一塊兒。
    兩間偏房擺了兩張床，倒也住得下。
    臨近放暑假的時候，鍾文鬆意外地收到了賈峪彬的來信。
    賈峪彬在信裏告訴鍾文鬆，他在父親的朋友廖叔安排下，在市教育局裏打了半年的閑雜。前幾天廖叔給他透露了一個消息，說暑假後想安排他去下麵某個縣的教育局工作。
    他說他想來想去，還是想回到這東洪縣裏來。因為他十八歲就來到了洪橋公社，在這裏待了近十年。
    臨走的時候，還結交了鍾文鬆這個朋友。
    賈峪彬最後對鍾文鬆說，暑假以後，他就會到東洪縣教育局上班了。
    假如以後鍾文鬆想去學校裏當老師，他會選個合適的時機，幫他搞到一個民辦教師的指標。
    這封信對於鍾文鬆來說，無異於雪中送炭。
    他抑製不住心裏的激動，把信反複地讀了好幾遍，然後小心地收在一個箱子裏。
    鍾文鬆接到洪橋公社教管站的通知，要他三日內到聶圩小學去報到時，是剛過完中秋節。
    張誌強今年剛從部隊裏轉業，分到了洪橋公社信用合作社裏上班。
    今年中秋節前，他和李然帶著兩個女兒，來南窪裏走了一趟親戚。
    鍾文鬆和李停原本想著，賈峪彬即使到東洪縣教育局上班，要想弄個民辦教師的指標，沒有個三兩年，怕是也做不到。
    沒想到暑假後開學剛一個多月，就傳來了好消息。
    負責通知鍾文鬆上班的是村支書聶衛國，他和聶大梅是本家，論輩分鍾文鬆該叫他舅舅。
    聶衛國笑咪咪地對鍾文鬆說：“要你去學校裏上課的通知，是縣上教育局直接通知到咱公社教管站裏的。平時真沒看出來，你們家還有在縣上當官的親戚裏。”
    “以後我這當舅舅的，可要仰仗外甥你啦。”
    鍾文鬆連忙打哈哈：“哪裏哪裏，還得是您照顧外甥的多。”一邊把李停跑到圩上供銷社裏買回來的兩盒好煙，裝進了聶衛國的衣兜裏。
    從接到賈峪彬的信那時起，李停就在心裏向老天爺許願，要是鍾文鬆真的能當上老師，她就割一塊五斤重的豬肉，作為孝敬老天爺的大刀頭。
    李停說到做到，在鍾文鬆去學校裏上課後的第一個星期天，她真的起了個大早，去圩上的肉攤子上，割了一大塊豬肉。
    她把豬肉放在鍋裏煮過，用麵盆盛了，在上麵插上一雙筷子，放在堂屋門口。然後吩咐鍾文鬆點紙放炮。
    鍾文鬆怕招搖，沒買成掛的鞭炮，隻放了三個麥娃炮，燒了三捏燒紙。
    儀式舉行完，在旁邊候著的晚晴連忙小跑過來，眼巴巴地看著麵盆裏的豬肉。
    就連剛會走路的小月合，也慢慢地蹭了過來。
    李停笑嗔道：“瞧瞧你們倆，哈喇子都流到肉上去啦！現在還不能吃，肉沒有煮熟，等咱們拿去姥爺家煮煮再吃。”
    月合還不會說話，晚晴可不幹了，她嘟起小嘴巴，說：“肉肉熟了，老天爺就能吃，晴晴和月月也要吃！”說著，就要去拔豬肉上插著的筷子。
    李停趕緊把麵盆端起來，走進灶房裏，把肉放在案板上，拿起菜刀，切下來一小塊，對鍾文鬆說：“你去給菜地裏那邊送過去吧！剩下的一會兒我們帶著去坡李莊。”
    鍾文鬆看了看手裏的肉，還不及剩下的一半大。
    他猶豫了一下，對李停說：“去坡李莊……不就咱和咱爹嗎？晴晴吃不多，月月還不會吃，咱們怕是吃不了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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