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瀾城的細雪裹著齒輪油的腥甜，在青石板上積成暗灰色的痂。帝臨天縮著脖子蹲在黑市入口的石墩旁，手腕纏著的粗布條滲出青紫色——那是用“斷脈散”浸泡過的偽裝，凡界武道者若靈脈斷裂，皮膚便會呈現這種腐壞色澤。他盯著街角那輛吱呀作響的藥車，車轅上的三葉草紋在積雪中若隱若現，正是莫氏旁支的暗記。
    三日來，他沿著葬神淵的暗河漂到蒼瀾城近郊，胸口的星盤始終指向城北貧民窟。此刻星盤在粗布衫下發燙，盤麵顯示藥車周圍有三道微弱的帝氏神紋反應——那是莫氏與帝氏聯姻時種下的護心蓮氣息，隻有兩族子弟才能感應。
    “小友，要買金創藥麽？”沙啞的嗓音像生鏽的齒輪，推藥車的老者戴著遮臉鬥笠，車板縫隙間露出幾株葉片泛金的藥草。帝臨天瞳孔微縮，那是帝氏藥廬獨有的“護心蓮”，三年前母親曾用這種藥草為貧民窟的孩子續命，葉片脈絡與他頸間的神紋隱隱呼應。
    他裝作踉蹌跌倒，指尖在車板上快速敲擊出帝氏密語：“霜刃過百草，血靈引歸途。”這是爺爺帝蒼海與莫氏家主的約定，當年兩族合煉“破厄丹”時，曾以血靈果花為信。老者推藥車的手突然頓住，袖口滑落寸許，露出繡著三朵閉合藥花的莫氏家紋——正是二十年前帝氏遭難時，莫氏開啟秘道的“歸魂信號”。
    “跟緊了。”老者低聲說完，藥車拐進狹窄的巷口，車輪在積雪上碾出的痕跡竟組成莫氏“百草圖”的第三層紋路。帝臨天注意到，每道車轍都精準避開地麵的齒輪狀排水孔——那是機械教用來監測靈脈波動的裝置，但凡界武道者的斷脈氣息，卻能騙過齒輪的感應。
    穿過三條彌漫著腐藥味的暗巷，眼前出現座爬滿毒藤的破屋。門楣上的“懸壺”木牌倒懸，壺嘴指向北方——那是兩族密約中“生死與共”的標誌。老者推開木門的瞬間，一股混合著機油與腐肉的惡臭撲麵而來，帝臨天的星盤突然發出蜂鳴，盤麵顯示屋內有十二道扭曲的靈脈反應。
    石台上躺著的軀體讓他瞳孔驟縮。那些人穿著半舊的粗布衫，皮膚下蠕動著金屬齒輪的輪廓，青紫色的皮膚被撐出裂痕，露出裏麵泛著幽藍的機械核心。最左側的少年手腕上戴著銀鐲，鐲麵刻著的天眼紋已被齒輪侵蝕，隻剩半隻眼睛的圖案——那是母親上官蘭欣去年中秋發給貧民窟孩子的禮物。
    “上個月還有三十七人。”老者摘下鬥笠，左臉三道深可見骨的爪痕從眉骨延伸至下頜，正是血鴉的抓痕，“東方家的人夜裏闖入民居，用‘蝕魂霧’迷暈百姓，再抽取血精喂養血鴉。”他指向少年胸口的幽藍核心，齒輪邊緣刻著的貪狼星紋正在吸收屍體的血氣，“機械教的永生機芯，能把人變成隻知殺戮的傀儡。”
    帝臨天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偽裝的斷脈處滲出金血——那是神紋覺醒後的征兆。他認出某具屍體頸間的帝氏玉佩殘片，裂痕處的紋路與他懷中星盤的太極圖完全吻合，突然想起爺爺臨終前的話：“神墓崩塌時，東方家搶走了初代神紋的鑄鼎殘片。”此刻那些殘片正嵌在齒輪表麵，像寄生蟲般吞噬著屍體的殘餘靈脈。
    “莫老？”他突然開口，想起葬神淵暗河中發現的莫氏藥瓶，“您是莫雨柔小姐的親衛統領，三年前曾在帝府後廚幫我熬製過‘醒神湯’。”老者的手劇烈顫抖，從袖中摸出半枚齒輪狀的信物，正是帝氏與莫氏合煉破厄丹時的藥引模具。
    “小公子……”老者的聲音哽咽，“莫小姐現在蒼淵島，她讓老奴在此等候帝氏遺孤。”他指向人傀眉心若隱若現的貪狼星紋，“這些傀儡的心髒被換成了機械核心，卻保留著生前的部分記憶——您看那銀鐲少年，他臨死前還在喊‘帝公子救我’。”
    窗外突然傳來金屬碰撞聲，三道人影從屋頂掠過，胸口的齒輪核心發出幽藍光芒。帝臨天的星盤指針瘋狂旋轉，盤麵顯示那是東方家與機械教聯合製造的“齒輪傀儡”，核心處嵌著的，正是他在葬神淵斬碎的鐵羽鴉殘片。
    “他們來了。”老者掏出枚刻著莫氏家紋的玉哨，塞進帝臨天手中，“暗格在灶台下方，直通蒼瀾海的密道。老奴去引開追兵，您帶著這些——”他掀開藥車底板，露出十二瓶泛著靈光的丹藥，瓶身上刻著的雷罰紋路，正是帝氏秘傳的“鍛體丹”。
    帝臨天卻按住他的手，神紋之力在掌心凝聚出半枚血靈果：“莫老，您看這果實表麵的紋路。”血靈果的金芒映亮老者震驚的雙眼，“我在葬神淵找到了帝氏神紋的源頭，這些傀儡的齒輪核心，正連著我母親被囚禁的異世牢籠。”
    木門突然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齒輪轉動的轟鳴越來越近。帝臨天站起身，粗布衫下的神紋在憤怒中泛起微光，偽裝的斷脈印記竟開始剝落，露出皮膚下流動的金藍雙色。他望向石台上的銀鐲少年，突然想起母親曾說：“每個孩子的銀鐲，都是上官家天眼的分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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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老，退到暗格。”他從懷中取出在葬神淵撿到的斷刀殘片，神紋之力注入的瞬間，殘片竟延伸出完整的雷罰劍刃，刃口跳動的雷光，與星盤上“蒼淵島”的坐標遙相呼應，“今日之後，蒼瀾城的齒輪，該聽聽帝氏神紋的聲音了。”
    老者剛躲進暗格，木門便被齒輪傀儡撞飛。為首的傀儡胸口嵌著東方家的貪狼徽記，齒輪核心處赫然刻著帝蒼海的斷指血紋——那是三日前在葬神淵采集的血脈樣本。
    “檢測到帝氏血脈。”傀儡的聲音像金屬摩擦，“執行抹殺程序。”
    帝臨天的雷罰劍刃已先一步斬出。劍刃劈開傀儡胸口的瞬間，齒輪核心炸開的幽藍光華中，竟浮現出母親上官蘭欣被鎖在齒輪牢籠中的畫麵。他認出牢籠背景的倒懸金屬城邦，正是星盤“萬界推演”中顯示的異世大陸。
    “母親……”他的聲音混著雷光，第二道劍刃已斬向傀儡脖頸。這次齒輪核心炸裂時，露出的竟是半片帝氏家紋殘片，殘片上的雷罰紋路，與他此刻的神紋產生共振，讓他看清了傀儡核心深處的坐標——蒼淵島海底的歸魂眼。
    當最後一具傀儡倒地時，帝臨天撿起對方掉落的齒輪核心，發現內側刻著行極小的字：“紫悅在歸魂崖，逆鱗劍鞘等你激活——蘭欣”。字跡帶著血跡，分明是母親用指甲刻下的。
    莫老從暗格爬出，看著少年額間亮起的六芒星紋，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帝蒼梧抱著繈褓中的帝海天闖入莫氏藥廬的場景。此刻少年手中的雷罰劍刃，與當年老族長的斷刀，竟有著相同的雷光軌跡。
    “小公子，蒼瀾海的暗港停著艘繪著藥草紋的船。”老者擦去眼角淚水，指向窗外逐漸亮起的火光，“船上有莫小姐的親衛，他們會帶您去蒼淵島。”他頓了頓，從懷中掏出本染血的手劄，“這是從東方家密庫偷出的《機械教傀譜》，裏麵畫著異世大陸的入口——就在歸魂眼深處。”
    帝臨天接過手劄，封麵印著的正是創世鼎碎片的紋路。他望向破屋外牆，發現毒藤在神紋之力下竟開始枯萎，露出牆內刻著的莫氏祖訓：“百草護心，雷罰護道”。
    細雪仍在飄落，遠處傳來東方家的警鍾聲。帝臨天展開雷罰之翼，羽翼邊緣的雷光融化了空中的細雪，露出星盤指引的方向——東北方的蒼瀾海，此刻正翻湧著與他神紋同頻的海浪。
    “莫老，等我回來。”他將血靈果種子埋在藥廬的土地上，“下次再見麵時，帝氏的神紋與莫氏的藥香，會讓這被齒輪碾碎的凡界，重新長出護心蓮。”
    當他的身影消失在雪幕中時，莫老摸著石台上銀鐲少年的手腕，發現銀鐲上的天眼紋竟在神紋餘波中重新亮起。而破屋的牆角，血靈果的嫩芽已破土而出，葉片上纏著的，正是逆鱗劍鞘的紋路。
    蒼瀾城的齒輪仍在轉動，卻不知某個少年已帶著兩族的希望，朝著蒼淵島的霧陣展翅而去。在他身後，藥廬的火光映紅了半片天空，像極了二十天前帝氏祖祠那場血祭的餘燼——而這一次，餘燼中埋下的，是足以燒毀整個齒輪世界的火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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