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所二樓狹窄的走廊裏，
    彌漫著刺鼻的血腥味和能量武器灼燒皮肉的焦糊氣。
    蝮蛇阿默）麵朝下趴在地上，
    雙腿膝蓋後方兩個乒乓球大小的貫穿傷觸目驚心，
    鮮血還在緩慢地滲出，
    在冰冷的地板上蜿蜒出暗紅的溪流。
    他徹底昏死過去，
    身體因劇痛和失血偶爾無意識地抽搐一下。
    就在這死寂與血腥彌漫的時刻——
    吱呀。
    樓下診所的門，
    被輕輕推開了。
    輕盈卻帶著一絲疲憊的腳步聲踏上了樓梯。
    林爻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看向樓梯口，
    右手下意識地按在了腰間的軍刺上。
    “林爻？大半夜的，
    樓上叮咣亂響的，
    拆家呢？” 蘇沐那熟悉又帶著點睡意朦朧的清脆嗓音響起。
    她穿著便服，
    外麵隨意披了件診所的白大褂，
    頭發有些淩亂，
    手裏還拎著一個鼓囊囊的、沾著新鮮泥土的布包，
    似乎剛從外麵回來。
    她打著哈欠走上二樓，
    當看到走廊裏一片狼藉的景象時，
    哈欠瞬間僵在了臉上。
    碎裂的木門，
    牆壁上深深的刀痕和毒針釘入的孔洞，
    地上大灘的鮮血，
    以及趴在那裏生死不知的“阿默”…
    蘇沐那雙總是帶著點不耐煩或精明算計的大眼睛，
    瞬間瞪圓了。
    她看看林爻，
    又看看地上的阿默，
    最後目光掃過如同雕塑般矗立的幺女和呦呦，
    臉上的睡意和隨意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驚愕、警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審視。
    “這…這是怎麽回事？！” 蘇沐的聲音拔高了幾分，
    “那是阿默？！林爻！！她們倆…幹的？！” 她指著幺女和呦呦，目光直勾勾盯著兩女手上的晶能槍。
    麵對蘇沐連珠炮似的質問，
    林爻張了張嘴，
    卻感覺喉嚨被什麽東西堵住。
    如何解釋？說阿默是殺手？
    說他差點被自己收留的人割喉？
    說幺女她們被神秘裝置影響？
    這一切都太過離奇，
    牽扯到馬央、實驗室、以及他自身不願暴露的秘密。
    他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
    更不知蘇沐是否值得信任。
    “…遇到點麻煩。”
    林爻最終隻能含糊其辭，
    聲音沙啞。
    “這是一點麻煩？阿莫那家夥幹什麽了？你們把他弄死了？”
    蘇沫情緒平複下來了，自己也不是沒見過死人，
    隻是一時情緒有些激動。
    林爻刻意避開了蘇沐探究的目光，
    反問道：“蘇醫師，
    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他注意到她手中的布包和身上沾染的泥土氣息，
    這絕非普通的夜間散步。
    正好利用這一點，將蘇沫的視線轉移開。
    蘇沐的目光在林爻臉上停留了幾秒，
    那雙清澈的眸子裏似乎有複雜的光芒一閃而過。
    她沒有回答林爻的問題，
    反而上前一步，
    將手中的布包隨意丟在牆邊，
    蹲下身來，
    目光落在了昏迷的蝮蛇身上。
    她的反應出乎意料的冷靜，
    甚至可以說是…漠然。
    沒有對血腥場麵的驚恐，
    沒有對“員工”重傷的關切，
    隻有一種近乎專業的審視。
    顯然，她並沒有被林爻帶偏，
    隻是蹲在地上研究“蝮蛇”的屍體，
    隻是伸手探了一下提問，
    便開口調侃的說道，
    “呦！還沒死透呢？”
    林爻漠然置之，
    蘇沫也不理會，繼續手上的動作，
    仔細查看著“蝮蛇”身上的標記，
    甚至還伸手脫起了““蝮蛇”的衣服，
    動作算不上溫柔地抓住蝮蛇的肩膀，
    將他沉重的身體稍稍翻動了一點，
    露出他穿著黑色夜行服的後背。
    蘇沐的目光在蝮蛇後背的夜行服上掃過，
    似乎在尋找什麽。
    當她的視線落在蝮蛇右肩胛骨下方、靠近脊椎的位置時，
    動作停了下來。
    她伸出兩根手指，
    小心地挑開了那裏被汗水和血漬浸濕的衣料。
    昏暗的光線下，
    一片暗青色的皮膚暴露出來。
    在那片皮膚上，
    赫然紋著一個圖案——一條線條粗獷、形態扭曲醜陋的怪魚！魚眼空洞，
    魚嘴大張露出尖利的獠牙，
    魚尾則詭異地蜷曲成一個漩渦的形狀。
    紋身的顏料似乎很特殊，
    在昏暗光線下泛著一種陰冷的幽光。
    看到這個紋身的瞬間，
    蘇沐的眉頭猛地一蹙，
    眼中閃過一絲“果然如此”的了然，
    還有著一絲奇異的光亮。
    “清道夫…” 她低聲吐出三個字，
    聲音帶著一種冰冷的寒意。
    “清道夫？” 林爻第一次聽到這個詞，
    但直覺告訴他，
    這絕非善類。
    “一群潛藏在008城陰影裏的毒蛇。”
    蘇沐站起身，
    拍了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眼神銳利地看向林爻，
    “這也怪我，當初收留他的時候，應該多留個心眼。”
    “你怎麽會惹上它們？它們可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瘋狗，咬住人不鬆口的。”
    蘇沫審視的盯著林爻，想從他身上看到點不一樣的東西。
    林爻搖搖頭，並沒有說什麽，隻是問道：
    “清道夫是什麽？”
    “關於他們的來曆，
    眾說紛紜。
    有說是聯盟軍秘密培養的髒手套，
    專門處理見不得光的‘濕活’；
    也有說是某個神秘勢力扶持起來的傀儡，
    專門接單子殺人。
    不管源頭是哪邊，
    能確定的是，
    他們是一群最純粹的、也是最危險的殺手。
    而且，”
    她頓了頓，
    語氣加重，
    “他們有一條鐵律，
    或者說，
    招牌——‘隻要收了貢獻點，
    必然要清理成功’。
    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林爻的心猛地一沉。
    這意味著，
    隻要馬央的貢獻點還在，
    隻要清道夫組織還在，
    針對他的刺殺就不會停止！這一次是“蝮蛇”，
    下一次會是誰？更強大的殺手？更詭異的手段？磐龍小隊已被禁止介入，
    他孤立無援！
    絕望的陰影似乎再次籠罩下來。
    他看著地上昏迷的蝮蛇，
    眼神冰冷，
    殺意湧動。
    解決掉這個，
    是不是能暫時斬斷追殺鏈？
    就在林爻眼中寒光閃爍，
    手指下意識摸向腰間的黑刀時，
    他沒發現蘇沫的神色中帶著一絲的狡黠。
    就在林爻將要動手的時候，
    蘇沐的聲音再次響起，
    帶著一種奇異的冷靜：
    “別急著滅口，
    小子。
    清道夫還有一條…嗯…不那麽廣為人知的‘隱藏規則’。” 她蹲回蝮蛇身邊，
    手指看似隨意地搭在他脖頸脈搏處，
    實則指尖有微弱的生物電流探入感知。
    “什麽規則？” 林爻皺眉問道。
    “‘一次隻會出動一條魚。’” 蘇沐抬起頭，
    迎上林爻審視的目光，
    語氣篤定，
    眼神坦蕩至少表麵如此），
    “清道夫接單，
    一次隻派一個殺手執行。
    隻有當前一個確認死亡或徹底失去行動能力，
    組織才會判定任務失敗，
    繼而派出下一條‘魚’。
    所以…” 她指了指地上的蝮蛇，
    “隻要他‘活著’，
    哪怕隻剩一口氣吊著，
    在清道夫的記錄裏，
    這個任務就還在‘執行中’。
    其他的殺手，
    就不會出動。”
    一次隻出動一條魚？隻要他“活著”，
    就能擋住後續的追殺？
    林爻緊鎖的眉頭並未舒展。
    這條所謂的“隱藏規則”聽起來似乎合理，
    但總感覺有些…刻意？尤其是從蘇沐口中說出來。
    他審視著蘇沐，
    試圖從她臉上找出破綻。
    但蘇沐的表情很自然，
    帶著一種“信不信由你”的坦然，
    權衡利弊。
    殺了蝮蛇，
    固然解恨，
    但可能立刻招來更可怕的下一個殺手。
    留著他…雖然是個巨大的隱患和定時炸彈，
    但至少能爭取到喘息和準備的時間！
    況且，眼前這個至少自己已經知道了，
    並且，就從實力上來講，
    “清道夫”顯然對自己的實力有所誤解，
    這點從他們派出的“蝮蛇”實力就可以看出來。
    最終，
    對後續未知追殺的忌憚壓過了立刻處決的衝動。
    林爻緩緩鬆開了握緊軍刺的手，
    點了點頭：“好。留著他。”
    他選擇了相信蘇沐這條看似合理的“規則”，
    卻不知這正落入了對方精心編織的謊言之網——
    蘇沫的目的，
    從來就不是什麽“阻擋追殺”，
    而是地上這個“清道夫”殺手本身，
    以及通過他，
    更深入地探究林爻身上那令她著迷的基因秘密！
    “明智。” 蘇沐嘴角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
    迅速起身，
    “不過，現在有件事情需要你！”
    “我？”林爻奇怪的指向自己，
    蘇沫點點頭，
    “去哪？” 林爻看著蘇沐走向那個沾著泥土的布包。
    “去一個…能處理麻煩，
    也能保住他小命的地方。”
    蘇沐沒有回頭，
    語氣帶著一絲神秘的意味。
    她拎起布包，
    率先向樓下走去。
    “哦，對了，在這之前，你先需要把智腦設備，放起來。”蘇沫打開了一個保險箱。
    林爻抬眼望去，裏麵已經有一個智腦設備躺在了裏麵，
    朝著蘇沫的手腕看去，
    那裏果然空空如也。
    林爻不再多問，
    將智腦設備利落的摘了下來，放在了那個不起眼的保險櫃裏。
    隻不過，他的心中，疑惑更甚了。
    他想起了沐家那個三少和自己見麵時的細節。
    蘇沐帶著他們，
    沒有走診所正門，
    而是從後門溜出，
    一頭紮進了008城c7區深夜更顯幽暗、迷宮般的小巷深處。
    林爻打算帶上幺女和呦呦，也被蘇沫拒接了，理由是她那個地方，不適合人造智能機械體。
    林爻想了想，也同意了。
    蘇沫似乎對這裏的路徑極其熟悉，
    七拐八繞，
    避開偶爾出現的巡邏隊燈光和監控探頭。
    走了約莫十幾分鍾，
    空氣變得潮濕，
    腳下傳來汙水流淌的嘩嘩聲。
    他們來到一條散發著濃重黴味和鐵鏽味的下水道入口前。
    入口被幾塊巨大的、鏽蝕的合金蓋板半掩著，
    旁邊堆滿了廢棄的管道和垃圾。
    蘇沐沒有絲毫猶豫，
    彎腰鑽進了蓋板下的縫隙。
    林爻扛著蝮蛇，
    咬緊牙關跟上。
    下水道內一片漆黑，
    隻有蘇沐拿出的一支冷光棒散發著幽藍的光芒，
    勉強照亮腳下濕滑、布滿苔蘚的狹窄通道。
    渾濁的汙水在旁邊的溝渠裏流淌，
    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氣味。
    空氣汙濁而壓抑。
    他們似乎在迷宮般的下水道裏穿行了很久，
    終於，
    蘇沐在一麵看似普通的、布滿鏽跡和水漬的合金牆壁前停了下來。
    她放下布包，
    在牆壁上幾個特定的位置用力按了幾下，
    又用腳踢了踢牆根處一塊不起眼的凸起。
    哢噠…哢噠…嘎吱——
    一陣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響起。
    牆壁上，
    一塊約莫一人高的、偽裝得天衣無縫的合金門板，
    緩緩向內滑開！
    一股比下水道更冰冷、更幹燥、混合著消毒水、金屬和某種奇特化學藥劑的味道撲麵而來！
    門後，
    並非預想中肮髒的下水道岔路，
    而是一條向下延伸的、燈光慘白的金屬通道！
    通道牆壁光滑，
    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
    與外麵腐朽的環境形成鮮明對比！
    蘇沐率先走了進去。
    林爻扛著蝮蛇，
    帶著滿心的驚疑和戒備，
    也踏入了通道。
    幺女和呦呦緊隨其後。
    身後的合金門無聲地合攏，
    隔絕了下水道的汙濁與黑暗。
    通道不長，
    盡頭是一扇更為厚重、布滿複雜能量紋路的鏽跡斑斑合金大門。
    蘇沐上前，
    將手掌按在門旁一個不起眼的識別板上。
    嗡——
    藍光掃過。
    “權限確認。
    蘇沐博士。
    準許進入。” 冰冷的電子合成音響起。
    厚重的合金大門無聲地向兩側滑開！
    這是一個巨大到令人震撼的地下空間！
    挑高的穹頂被冷白色的燈光照亮。
    空間被劃分成數個功能區，
    擺放著林爻從未見過的、造型極其精密複雜的儀器。
    這絕不是普通的診所！
    這是一個設備尖端、規模龐大的秘密實驗室！
    而在實驗室中央控製台前，
    背對著他們，
    站著一個身影。
    那人身材矮小，
    微微駝背，
    穿著一件沾滿各色汙漬和化學藥漬的白色實驗袍，
    頭發稀疏花白，
    亂糟糟的。
    他正佝僂著背，
    全神貫注地操控著麵前一個懸浮的、不斷變化著複雜分子結構圖的全息投影，
    枯瘦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快速敲擊著，
    速度快得隻剩下殘影。
    聽到身後的動靜，
    駝背小老頭緩緩轉過身。
    一張布滿深深皺紋、如同風幹橘皮般的臉映入林爻眼簾。
    他的眼睛深陷在眼窩裏，
    卻異常明亮，
    閃爍著一種近乎狂熱的、洞悉一切的光芒。
    那目光先是掃過蘇沐，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縱容，
    隨即如同探照燈般，
    銳利地落在了林爻身上，
    尤其是他扛著的、昏迷不醒的蝮蛇身上。
    “小蘇沐，你不是剛回去嗎？怎麽又回來了？
    深更半夜的…還給老頭子我送‘伴手禮’來了？” 一個沙啞、蒼老，
    卻帶著奇異穿透力的聲音響起，
    在空曠的實驗室裏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