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戰場應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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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雅一聽這話,頓時就不樂意了。
    她剛想開口替李建業辯解幾句。
    “爺爺,他……”
    話還沒說完,李建業主動上前一步,目光平靜地迎上那位老爺子審視的視線。
    他的聲音不卑不亢,清晰地在安靜的房間裏響起。
    “老爺子,如果我沒猜錯。”
    “您這病,是年輕時候,在戰場上落下的病根吧?”
    話音落下。
    老人翻動報紙的動作徹底停住。
    那雙原本還帶著些許疲憊和不耐的眼睛,瞬間迸射出駭人的精光。
    他扶著沙發扶手,身體微微前傾,那股無形的威壓驟然加重。
    空氣都沉悶了。
    趙雅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她隻知道爺爺身體不好,卻從不知道病因是什麽。
    老人盯著李建業,足足看了十幾秒。
    那眼神,像是在戰場上審視一個來路不明的敵人。
    最終,他收回了目光,衝著趙雅擺了擺手。
    “小雅,你先出去。”
    “我跟這位……大夫,單獨聊一聊。”
    “爺爺?”
    趙雅有些擔心。
    “出去。”
    老人的語氣加重了幾分。
    趙雅雖然時常有大小姐脾氣,但在爺爺麵前也是非常聽話。
    她擔憂地看了李建業一眼,最終還是聽話地轉身,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出去。
    房門被輕輕帶上。
    屋子裏,隻剩下李建業和老人兩個人。
    光線昏暗,更添了幾分凝重。
    老人將手裏的報紙隨手放在一旁,身體完全靠在寬大的沙發裏。
    他問出了一個毫不相幹的問題。
    “接近我孫女的目的是什麽?”
    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帶著一股子審訊的味道。
    李建業聞言,眉毛微微一挑。
    他心裏閃過一絲訝異。
    這老爺子,要不要這麽警惕?
    不過轉念一想,他又立刻明白了。
    自己一個完全陌生的年輕人,突然出現在他麵前,還一口道破了他病根的來曆。
    這種事情,對於一個從戰場上摸爬滾打過來的老兵來說,確實足以引起警惕。
    恐怕在老爺子眼裏,自己已經不是什麽醫生,而是個別有用心,刻意調查過他,然後通過他孫女來謀求什麽的可疑分子了。
    想通了這一層,李建業心中那點訝異便煙消雲散。
    他臉上露出一抹平和的微笑,從容解釋道。
    “老爺子,您誤會了。”
    “我就是個鄉野大夫,沒有刻意接近誰。”
    “是趙小姐碰巧看到我給人治病,覺得我或許能幫上忙,這才非要拉我過來給您瞧瞧。”
    他的回答坦蕩磊落,沒有絲毫的躲閃。
    老人盯著他看了許久,屋子裏隻剩下老式掛鍾滴答滴答的聲響。
    那聲音敲在人的心上,一下,又一下。
    最終,老人身體往後一靠,那股逼人的氣勢也隨之收斂了幾分。
    他淡淡地開口。
    “那你說說看,我這病是咋回事?”
    這話聽著平淡,實則是一道考題。
    之前來的那些所謂名醫,哪個不是先把牛吹上了天,結果連病根都摸不著。
    李建業臉上依舊掛著平和的微笑。
    “趙小姐之前跟我提過一些症狀。”
    “但具體情況,還得我親自診斷之後才能下定論。”
    老人眼皮微微一抬。
    “怎麽診斷?”
    李建業沒有多言,隻是走上前,輕輕說了一句。
    “老爺子,您把手伸出來。”
    老爺子聞言,十分配合的將他那隻布滿褶皺的手從袖口裏伸了出來,搭在了沙發的扶手上。
    李建業上前一步,彎下腰。
    他伸出三根手指,輕輕搭在了老人的手腕寸口處。
    屋子裏徹底安靜下來。
    李建業閉上了眼睛,手指下的脈搏沉穩而有力,但細細感受,卻能察覺到其中一絲若有若無的紊亂,如同平靜湖麵下的一股暗流。
    過了一會兒,他換了另一隻手,重複了剛才的動作。
    整個過程,他一絲不苟,神情專注。
    老人一言不發,隻是用那雙銳利的眼睛,一瞬不瞬地觀察著眼前這個年輕人的每一個細微表情。
    把完脈,李建業又直起身子。
    他沒有立刻說話,而是繞到老人身側,目光落在了他的脖頸處。
    “老爺子,得罪了。”
    他說著,伸出手指,輕輕按在了老人脖頸的動脈上。
    指腹感受著那裏的跳動。
    最後,他才退後一步,目光仔細地打量著老人的麵色,眼底,以及舌苔。
    一套望聞問切的流程走下來,行雲流水。
    李建業做完這一切,才重新站定,目光再次與老人對視。
    他緩緩開口,問出了第一個問題。
    “您這頭疼,應該有二十多年了吧?”
    話音落下。
    老人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縮。
    這個時間,太精準了。
    他臉上的表情依舊沒什麽變化,心裏卻翻起了波瀾。
    這小子,真有點本事。
    他沒有回答,隻是微微點了點頭,算是默認。
    李建業心中了然。
    “其實,從趙小姐跟我說起您的一些情況時,我就大概有數了。”
    “今天再把脈觀察,就更加確定。”
    “您這病,屬於血管性頭痛。”
    “病根,就是戰場應激,加上長時間的熬夜、精神高度緊張共同誘發的。”
    “得這種病的人,一般是常年在戰場上熬夜製定作戰計劃,或是在連天的炮火中指揮戰鬥,長期的精神緊繃,加上睡眠嚴重不足引起的。”
    “所以,很容易受到點刺激就容易頭痛,還會畏懼巨響或者刺眼的光線。”
    “戰爭已經結束了,但戰爭在您身上留下的痕跡,直到今天還在對您造成影響。”
    李建業的話,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老人死寂的心湖裏激起了滔天巨浪。
    戰爭。
    炮火。
    不眠不休的指揮室。
    那些塵封在記憶最深處,被歲月和傷痛層層包裹的畫麵,被這個年輕人輕描淡寫地撕開了一道口子。
    昏暗的燈光下,老人臉上的肌肉不受控製地抽動了一下。
    他的呼吸變得粗重。
    眼前寬大的沙發,華貴的陳設,都在迅速褪色。
    取而代之的,是昏暗指揮室裏那盞忽明忽暗的煤油燈。
    耳邊似乎又響起了震耳欲聾的炮鳴聲,一聲接著一聲,仿佛要將人的耳膜撕裂。
    空氣裏彌漫著硝煙與泥土混合的腥氣。
    他站在地圖前,雙眼布滿血絲,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晚上沒有合眼。
    身邊的警衛員遞過來一個冰冷的饅頭,他胡亂啃了兩口,視線卻從未離開過地圖上那些代表著生死存亡的箭頭。
    還有那些鮮活的麵孔。
    那些笑著說“等打完仗就回家娶媳婦”的兄弟,那些在衝鋒號響起時義無反顧撲上去的身影……
    最後都變成了一座座冰冷的墓碑。
    戰爭結束了。
    可那些聲音,那些畫麵,那些刻骨銘心的痛,卻像附骨之蛆,糾纏了他後半輩子。
    每每頭痛欲裂時,他的腦海裏便都是這些揮之不去的陰影。
    老人的眼眶,毫無征兆地紅了。
    那雙曾讓無數敵人膽寒的銳利眼眸,此刻蒙上了一層水汽,變得渾濁。
    一滴滾燙的淚,順著他臉頰上刀刻般的皺紋,悄然滑落。
    緊接著,第二滴,第三滴……
    他那曾經挺得筆直的脊梁,在這一刻微微佝僂下來,寬厚的肩膀無法抑製地顫抖著。
    一時間,這位戎馬一生的老人,竟是淚流滿麵。
    李建業靜靜地站著,沒有說話。
    屋子裏隻剩下老式掛鍾“滴答”的聲響,和老人壓抑著,卻無法完全忍住的,細微的哽咽聲。
    許久。
    老人顫抖的肩膀才慢慢平複下來。
    他抬起粗糙的手背,用力地在臉上一抹,動作帶著幾分軍人特有的粗獷。
    他重新看向李建業,渾濁的眼底帶著一絲自嘲,也帶著一絲釋然。
    “行。”
    老人沙啞地開口。
    “我以為你小子豬鼻子插蔥,裝象呢。”
    “沒想到,還真有點本事。”
    李建業臉上露出一抹平和的微笑,沒有居功,也沒有自傲。
    老人盯著他,那股審視的意味已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真正的期盼。
    他沉默了幾秒,問出了那個最關鍵的問題。
    “能治嗎?”
    “能治。”
    李建業的回答幹脆利落,沒有絲毫的猶豫,他將隨身帶來的挎包放在茶幾上,緩緩打開。
    裏麵裝著一個古樸的木盒子。
    盒子打開,一排長短不一的銀針,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清冷的光澤。
    “不過,您這病根子太深,想要徹底痊愈,需要長期調理。”
    “今天我先給您紮幾針,疏通一下經絡血脈。”
    “然後再給您寫個方子,咱們慢慢調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