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驚！錯愕！然後是鋪天蓋地的、無法言喻的……悲慟！
    他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像是想說什麽，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隻有大顆大顆的、滾燙的淚珠，毫無征兆地、如同斷了線的珍珠，洶湧地從他睜大的眼眶中滾落！
    淚水瞬間模糊了他的視線，順著他蒼白的臉頰瘋狂滑落，砸在池邊的白玉石上，發出細微卻清晰的“啪嗒”聲。
    那不再是無聲的抽泣，而是再也無法壓抑的、如同幼獸哀鳴般的嗚咽，終於衝破了喉嚨的禁錮，從緊咬的齒縫中泄露出來！
    “嗚……嗚……”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試圖堵住那崩潰的哭聲，身體卻因為巨大的情緒衝擊而劇烈地顫抖起來，肩膀聳動得如同風中落葉。
    他看著我，淚水漣漣的眼中充滿了破碎的、無法理解的巨大痛苦，仿佛剛剛看到的不是三個字，而是將他靈魂都徹底撕裂的景象。
    “陳……陳無赦……” 他終於從指縫裏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帶著泣血的顫抖，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你……你手臂上……為什麽……會有我的名字？！”
    那聲音嘶啞、絕望，卻又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質問，穿透了浴房氤氳的水汽，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護心龍骨的位置，如同被那三個字狠狠灼傷，傳來一陣尖銳到靈魂深處的劇痛！
    那些被死死封存的、混亂的碎片——石壁上無數遍瘋狂刻畫的“陳無赦”，火焰灼燒皮肉的劇痛，誅魂劍脫手的無力感——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衝垮了意識中搖搖欲墜的堤壩！
    那三個字——陳無赦——如同淬毒的冰錐，裹挾著他泣血的質問，狠狠刺穿了我混亂的意識！
    “為什麽……會有我的名字？！”
    他嘶啞絕望的聲音在氤氳的浴房裏回蕩，像瀕死幼獸的哀鳴，每一個音節都帶著足以撕裂靈魂的重量。
    他跪在池邊，身體抖得如同風中殘燭，洶湧的淚水模糊了視線，也衝刷著那巨大的、無法理解的痛苦。
    護心龍骨的位置，那陣尖銳的劇痛驟然爆發！
    仿佛被那三個字狠狠點燃！不再是溫熱的悸動，而是焚燒一切的烈焰！
    轟——！
    無數被強行封禁、扭曲的碎片，如同掙脫了鎖鏈的凶獸，瞬間衝垮了搖搖欲墜的堤壩，狂暴地湧入腦海！
    冰冷的石壁！
    血肉模糊的手指！
    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帶著絕望的執念瘋狂刻畫的痕跡——陳無赦！陳無赦！陳無赦！
    指甲翻卷脫落，指骨在堅硬的岩石上磨出森然的白！
    鮮血染紅了每一道刻痕！
    火焰灼燒皮肉的劇痛！
    誅魂劍冰冷的劍鋒劃過手臂內側的皮膚，七彩琉璃光芒伴隨著皮肉焦糊的滋啦聲！
    靈魂都在被灼燒的痛苦！
    隻為留下那不能磨滅的三個字！
    還有……那最終脫力倒下時，鋪天蓋地的、令人窒息的空白！
    和那空茫中，隻剩下手臂上灼燒烙印的、深入骨髓的虛無感！
    “呃啊——！”
    我猛地捂住劇痛欲裂的頭顱，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前傾倒，溫熱的池水瞬間淹沒了口鼻！
    窒息感與記憶碎片的洪流一同襲來，將我徹底淹沒！
    “明棠！”
    一聲帶著哭腔的驚呼自身後響起！
    幾乎在我倒下的瞬間，一雙冰冷顫抖的手猛地伸入水中，用盡全身力氣抓住了我的胳膊！
    重霄——不，是陳無赦！
    他完全忘記了自身的虛弱和悲痛，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將我沉重的身軀從水中猛地拽起！
    我劇烈地嗆咳著，溫水和混亂的記憶碎片一起從口鼻中湧出。
    身體脫力地靠在光滑冰冷的池壁上，視線模糊，頭痛欲裂。
    是他將我拖拽起來。
    是他。
    陳無赦渾身濕透，月白的單衣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過分單薄的輪廓。
    他跪在池邊，雙手死死抓著我的胳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指甲幾乎要嵌進我的皮肉裏。
    他的臉上還掛著未幹的淚痕，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此刻卻充滿了驚惶和後怕，死死地盯著我，仿佛怕我下一刻就會在他眼前消散。
    “阿棠！阿棠！你怎麽了？！”他的聲音帶著哭過的沙啞和極度的恐慌，用力搖晃著我的肩膀，“別嚇我！你說話啊！”
    那熟悉的、帶著哭腔的呼喚，如同穿越了時光的壁壘，與記憶碎片中血池裏無聲的“阿棠別哭”重疊在一起！
    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驟然被滾燙的洪流衝開！
    我猛地抬起頭，濕漉漉的頭發緊貼在額角，水珠順著臉頰滑落，混合著不知是池水還是別的什麽。
    我的目光穿過迷蒙的水汽和劇烈的頭痛，死死地鎖住眼前這張寫滿驚惶與擔憂的臉。
    不再是疏離的“重霄”，不再是帶著恨意的玩物。
    是陳無赦。
    是我的阿赦。
    那個在歸墟星光下刻下我們名字的少年，那個在血池汙穢中無聲喚我別哭的少年，那個被我遺忘、被我傷害、卻依舊在此刻本能地抓住我的少年！
    “阿……赦……” 一個沙啞破碎的、仿佛從靈魂深處擠出來的音節，從我幹澀的喉嚨裏溢出。
    帶著難以置信的確認，帶著失而複得的巨大衝擊，帶著鋪天蓋地的、遲來的、撕心裂肺的痛楚！
    陳無赦的身體猛地僵住！
    抓著我胳膊的手指瞬間收緊！
    他眼中的驚惶凝固了，隨即被更洶湧的、混雜著震驚、狂喜、委屈和巨大悲慟的淚水淹沒！
    “你……你叫我什麽？” 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每一個字都帶著泣音。
    “阿赦……” 我重複著，聲音依舊嘶啞，卻無比清晰。
    護心龍骨的位置不再僅僅是灼痛，而是湧動著一種滾燙的、酸楚的洪流，衝撞著四肢百骸。
    我反手，用盡力氣，一把抓住了他那隻冰冷顫抖、死死抓著我胳膊的手！
    肌膚相觸的瞬間，仿佛有電流竄過！
    不再是之前閃電般的躲避，不再是厭惡的抽離。
    這一次，他的手指在我掌心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卻沒有掙脫。
    反而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的浮木，更加用力地、死死地反握住了我的手！力道之大，仿佛要將我的骨頭捏碎！
    “你……你想起來了？”
    他眼中的淚水洶湧而出，不再是無聲的流淌，而是如同決堤的江河，伴隨著壓抑不住的嗚咽。
    “不……不對……你剛才還……” 他語無倫次，巨大的希望與更深的恐懼在他眼中激烈交戰。
    “沒有……” 我艱難地開口，頭痛依舊在撕扯，那些記憶的碎片如同鋒利的玻璃，割裂著意識。
    “沒有完全想起來……我隻記得……我忘了……忘了很重要的東西……忘了我絕不能忘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