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下去！”他命令道，聲音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急切，“沒時間了！這是唯一的機會！你想讓他們都死嗎？！”
    那濃鬱的血腥氣衝入鼻腔，帶著他獨有的、暴戾又冰冷的氣息，更帶著一絲……我護心龍骨的溫暖力量。
    我看著他那雙幾乎要燃燒起來的血眸，看著裏麵那份不顧一切的決絕和深藏的、被小心翼翼掩蓋起來的……近乎哀求的意味。
    族人的麵孔再次浮現。
    我沒有再猶豫。
    閉上眼，張開嘴，任由那溫熱的、帶著鐵鏽味和強大力量的魔血湧入喉中。
    血液入喉，如同燒紅的刀子滑入肺腑，帶來劇烈的灼痛和強烈的排斥感！
    但那血液中又奇異地混合著一絲護心龍骨的溫暖力量，勉強維係著這具瀕臨崩潰的身體不至於立刻被魔氣衝垮！
    一股狂暴而陌生的力量強行湧入我幹涸的經脈，帶來撕裂般的劇痛，卻也帶來了一種虛浮的、仿佛回光返照般的強大感！
    與此同時，重霄另一隻手掌已猛地按在我的天靈蓋上！
    精純浩瀚的魔元混合著他強大的神魂之力，如同奔騰的洪流，強行湧入我的識海！
    “凝神！想象我的樣子！想象魔氣運轉的方式！”他低吼著，聲音因巨大的消耗而更加虛弱，按在我頭頂的手卻在劇烈顫抖中穩定地輸出著力量。
    劇烈的痛苦幾乎讓我暈厥，但我強忍著，依言而行。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骨骼、麵容在魔元的作用下發出細微的聲響，發生著奇異的改變。
    肌膚變得蒼白冰冷，眼角或許拉長了，氣息變得暴戾而陰冷……
    同時，重霄周身魔氣翻湧，那屬於我的、微弱卻純正的龍息自護心龍骨中被他強行激發出來，混合著他自身的本源魔元，開始覆蓋、改變他的形貌體征……
    這是一個極其凶險的過程，於他於我皆是如此。
    他是在透支本就重傷的本源來塑造偽裝，而我則是在承受魔氣灌體的巨大痛苦和排斥。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隻是一盞茶的時間，卻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他猛地撤開手掌，踉蹌著後退數步，哇地又吐出一大口黑血，臉色蒼白如鬼，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駭人。
    他看著我，血紅的瞳孔中倒映出的，不再是我原本的模樣，而是一個麵色蒼白、眉眼帶著幾分他特有的邪戾輪廓、周身散發著不穩定魔氣的——“重霄”！
    而我，看向他。
    站在那裏的，不再是那個魔焰滔天、傷痕累累的魔君。
    而是一個穿著破碎染血月白長袍、麵容與我原本有八九分相似、臉色同樣蒼白虛弱、卻周身流轉著淡淡龍息與微弱七彩光華、連眼神都模仿得惟妙惟肖的——“明棠”！
    除了那雙眼睛。
    那雙屬於重霄的、無論形貌如何改變，深處依舊藏著偏執、瘋狂與無盡痛楚的血紅眼眸，正透過“明棠”的臉，深深地、複雜無比地凝視著“我”。
    詭異的沉默在山洞中蔓延。
    我們看著彼此，看著那熟悉又陌生的臉，仿佛照著一麵扭曲的鏡子。
    “嗬……”頂著我的臉的重霄，率先發出一聲極輕的、帶著濃濃嘲諷和疲憊的笑聲，那笑聲用我清冷的聲線發出，顯得格外怪異。
    他抬手，似乎想習慣性地用我的動作擦去嘴角的血跡，卻在半途僵住，緩緩放下。
    “時間不多。”他開口，聲音竟也模仿得與我虛弱時一般無二，隻是語調深處，藏著一絲揮之不去的、屬於重霄的冷硬，“我去引開他們。你去歸墟……等我信號。”
    他說完，最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複雜難辨，有決絕，有囑托，或許還有一絲……極力掩飾的別的什麽。
    “重霄……”我低聲喚他。
    他看著我，苦澀的一笑：“阿棠，我知道，你我的愛，在你的族人麵前，什麽都不算，生死存亡之際，你會一次又一次，十次百次千次，為了他們而丟下我，但我不怪你，那是你身為龍族太子應當肩負的責任。”
    “可是阿棠，讓我追隨你吧。”
    “你忘了，但我沒忘。”
    “同生共死，是你我曾經許下的諾言。”
    “我能為你做的，也隻有這些了，你好好活著。”
    說完，他毫不猶豫地轉身，拖著那具看似與我一樣虛弱、實則內裏早已支離破碎的“太子”身軀，拖著那把失去了光華的琉璃誅魂劍，一步一步，走出了山洞，走向那片血腥的戰場。
    我站在原地，感受著體內那不屬於我的、狂暴而虛浮的魔元力量，看著“自己”的背影決絕地消失在洞口的光線中。
    喉嚨裏，還殘留著他血液那冰冷又灼熱的鐵鏽味。
    山洞裏，隻剩下我一個人，還有七殺。
    不，是隻剩下，握著七殺劍的“魔君重霄”。
    我說不上來心中什麽滋味，但總有些殘破的記憶碎片，割得我心口尖銳的疼。
    但此時此刻，那裏還容得我多想與他之間的羈絆？
    我提起七殺劍，抹了抹臉上不知何時落下的淚水，朝著歸墟奔去。
    歸墟之地的入口，隱藏在荒冥遺淵最深處一片扭曲的時空亂流之後。
    若非護心龍骨與重霄強行灌入的魔血之間那絲詭異的共鳴，我絕無可能找到這裏。
    穿過那層冰冷死寂、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水膜，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卻又瞬間將巨大的孤獨感狠狠砸向我。
    無邊無際的灰藍色迷霧在腳下翻滾，延伸至視線盡頭，與同樣灰蒙的天空融為一體。
    沒有了日月星辰，沒有了聲音，沒有了風，隻有永恒的、令人心悸的寂靜。
    時間在這裏仿佛失去了意義，唯有遠處偶爾浮現的、巨大如山脈般的遠古遺骸，昭示著此地乃萬物終結與起始之秘所。
    這裏，就是歸墟。
    我頂著重霄的皮囊，握著冰冷的七殺劍，孤身站在一片相對穩固的、如同黑色礁石般的平台上，焦急地望向那唯一的入口。
    體內那虛浮的魔元在進入歸墟後變得愈發躁動不安，與這片天地格格不入，反噬的劇痛一陣陣襲來。
    但我死死咬著牙，全部心神都係於那灰蒙蒙的入口。
    時間，在這裏流逝得異常緩慢，又仿佛無比飛快。
    每一瞬的等待，都像是在油鍋中煎熬。
    重霄……不，“明棠”他成功了嗎？
    族人……能逃出來嗎？
    天帝會不會看穿那並不完美的偽裝？
    他傷得那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