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外，葬仙炮的餘威仍在肆虐，白光將鉛灰色的天幕撕開一道道慘烈的裂口，湮滅的衝擊波卷起萬丈灰燼狂潮，拍打著金屬巨塔的外壁，發出沉悶如遠古巨獸垂死的哀鳴。
    塔內，塵埃簌簌落下，混合著血腥味和金屬鏽蝕的冰冷氣息。
    蕭九那句“做筆交易”的餘音還在昏暗的塔內空間回蕩，蘇夜離的目光卻已死死釘在他腳邊垃圾堆裏露出的半截黑色薄片上。
    那枚烙印著雲紋星辰與冰冷豎瞳的徽記，像一道閃電劈入她的識海。
    “天庭監察司的‘天眼密匣’！”她失聲低呼，聲音因震驚和傷勢而帶著一絲顫抖。這東西絕非普通拾荒者能染指，更不該出現在這片被遺忘的死亡之地！
    陳凡同樣心頭劇震，強壓下意識深處因果律創傷帶來的眩暈與“溶解”感，猩紅的病毒護甲應激般在體表微微蠕動，發出低沉的嗡鳴。
    他警惕地盯著蕭九，這老頭看似邋遢猥瑣，但那雙渾濁眼睛裏偶爾閃過的銳利，還有他手中那塊散發著奇異純淨空間波動的破羅盤，都透著說不出的詭異。“你到底是什麽人？這東西哪來的？”
    蕭九順著蘇夜離的目光瞥了一眼那黑色薄片，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隨手像丟垃圾一樣用腳尖把它撥拉出來。“你說這破玩意兒？哦，前些天在‘哭嚎峽穀’那邊撿的，一堆破爛裏就它還算完整。怎麽，認識？”
    他故作輕鬆，但眼神卻緊盯著陳凡和蘇夜離的反應，尤其留意著陳凡緊握的拳頭——那裏逸散的微弱因果律波動，讓空氣都仿佛粘稠了幾分。
    “監察司的密匣，自帶最高級別的神念加密和自毀禁製。強行破解，不僅會觸發禁製銷毀內部信息，更會引來‘天眼’的跨空間鎖定標記！”
    蘇夜離語速飛快，帶著難以置信，“你能撿到它…除非…”她猛地抬頭，目光如刀鋒般刺向蕭九，“除非它是在某種極端混亂、連天眼標記都能短暫屏蔽的環境下被‘拋’出來的！或者…持有者已經死了，而且是形神俱滅，連標記都來不及觸發！”
    蕭九臉上的嬉笑收斂了幾分，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複雜，像是被勾起了某些極不愉快的回憶。
    他幹咳一聲，晃了晃手中的青銅羅盤，那鑲嵌的銀色碎片流轉著柔和的空間光暈：“咳，老頭子我嘛，就是個運氣比較好的破爛王。至於怎麽撿的…嘿嘿，這片戰場上，哪天不死個萬兒八千的？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掉點東西不稀奇。”
    他避重就輕，話鋒一轉，指向陳凡，“倒是你小子，身上這‘味兒’…嘖嘖，被天道係統用因果律武器‘咬’了一口吧？還帶著點‘未央序列’的‘餘香’…外麵那炮打得驚天動地，是衝你來的吧？”
    他精準的點破讓陳凡和蘇夜離瞬間毛骨悚然！這老頭絕非普通拾荒者！他對天道係統、因果律武器、甚至冷軒靈魂火種的“未央序列”特征都了如指掌！
    “你到底想做什麽交易？”陳凡聲音嘶啞，病毒護甲的紅光在昏暗的塔內明滅不定，如同他緊繃的神經。
    意識深處的創傷在蕭九點破後似乎變得更加灼痛，冷軒那點微弱的火種也隨之不安地跳動起來。
    “簡單！”蕭九眼中精光一閃，指了指蘇夜離，又指了指地上的“天眼密匣”，“老頭子我對破解這玩意兒有點心得，但需要點特殊的‘鑰匙’…這女娃娃的壓縮算法造詣不凡，能幫我穩定羅盤的核心。至於你嘛…”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陳凡，“把你身上那點‘小東西’意指冷軒火種）逸散出的因果律波動，借我用一下，當個引子！作為回報，我告訴你們怎麽躲開外麵那些發瘋的‘灰孫子’，還有…怎麽避開下一發‘葬仙炮’的鎖定！”
    “不可能！”陳凡斷然拒絕，將拳頭攥得更緊。冷軒的靈魂火種已是風中殘燭，再被強行抽取波動，隨時可能徹底熄滅！而且這老頭目的不明，天知道他要用這波動做什麽！
    “別急著拒絕嘛。”蕭九似乎早料到陳凡的反應，慢條斯理地用髒兮兮的指甲敲了敲那黑色密匣，“這匣子裏，說不定就裝著能救你們小命的東西哦。比如…天道係統販賣‘未央序列’因果律碎片的完整交易鏈條？再比如…‘萬魔窟’急著用這碎片填充‘葬仙炮’，到底想在這灰燼平原上炸掉什麽秘密？”
    交易鏈條！葬仙炮的目標秘密！
    這兩個信息如同重磅炸彈，瞬間擊中了陳凡和蘇夜離！
    就在這時，異變突起！
    陳凡意識深處，那道因果律創傷猛地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仿佛被無形的鉤子狠狠拉扯了一下！
    依附其上的冷軒靈魂火種驟然爆發出遠超之前的幽藍光芒！這光芒並非複蘇的生機，而是一種瀕死的、不甘的激烈回響！
    嗡——！
    一道極其微弱、卻純粹無比的因果律波動，不受陳凡控製地，如同無形的漣漪，猛地擴散開來，精準地掃過地上那塊“天眼密匣”！
    嗤啦！
    密匣表麵，那個冰冷的豎瞳徽記驟然亮起刺目的紅光！緊接著，仿佛某種封印被強行衝開，又像是瀕死的魚最後的掙紮，密匣發出一陣急促而尖銳的蜂鳴！
    無數道細密的、肉眼可見的銀色數據流，如同噴發的火山熔岩，猛地從密匣表麵崩裂的紋路中激射而出！
    這些銀色數據流沒有實體，卻帶著令人心悸的信息洪流氣息，瞬間充斥了塔內空間！它們瘋狂地扭曲、碰撞、重組，在空中投射出一幅幅殘缺不全、劇烈閃爍的畫麵和瀑布般刷新的詭異字符！
    《…警報！第七區深井…異常能量讀數…突破閾值…疑似…‘源初納米母巢’…蘇醒波動…》
    《…萬魔窟…葬仙炮…申請…坐標鎖定…深井…最高優先級…毀滅…》
    《…交易記錄：未央7…純度提升至92…買家追加付款…要求…確保徹底湮滅…》
    《…監察使…代號‘玄龜’…信號丟失…最後坐標…灰燼平原…哭嚎峽穀…遭遇…未知量子態幹擾…懷疑…‘永生者’介入…》
    《…核心數據庫…遭受…高維入侵…部分…因果律武器交易日誌…被複製…路徑…指向…蓬萊服務器集群…》
    破碎的畫麵中，閃過深不見底的金屬豎井、沸騰的銀色納米海洋、猙獰的葬仙炮虛影、標注著天文數字天道功德點的交易清單、以及最後…一個在狂暴量子亂流中若隱若現、仿佛由純粹數據構成的模糊人形輪廓！
    信息量爆炸！天道係統與萬魔窟的交易內幕、葬仙炮的目標源初納米母巢）、監察使的失蹤、甚至…天庭核心數據庫遭遇入侵導致的情報泄露！
    “糟了！密匣的自毀加密被強行衝垮了！它在泄露核心數據！”蘇夜離臉色煞白。這種毫無加密保護的原始數據洪流暴露在物質界，就像在黑暗中點燃了巨大的火炬！
    仿佛印證她的話，塔外，那原本被葬仙炮餘波暫時壓製的納米灰霧，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興奮劑，猛地沸騰起來！
    天地間那無處不在的嗡鳴聲陡然拔高了數個量級，變得尖銳而瘋狂！
    無數灰色的塵埃不再隻是無序漂浮，而是開始高速旋轉、凝聚！金屬塔外壁上附著的厚厚灰燼層如同活物般劇烈蠕動、剝離！數不清的納米機械集群在空中凝聚成形態更加詭異、攻擊性更強的怪物：
    有長滿金屬利齒的旋轉飛輪、有形如巨大蜈蚣的百足切割者、甚至還有模仿葬仙炮能量形態、凝聚出不穩定暗紅光團的聚合體！
    它們不再僅僅是被冷軒火種波動吸引，而是被這無遮無攔的、蘊含了“源初納米母巢”坐標和“天道\萬魔窟”行動信息的銀色數據洪流徹底刺激、進化了！這些信息，對它們而言，是致命的威脅，也是進化的藍圖！
    轟！轟！轟！
    塔外傳來密集而恐怖的撞擊聲！整座金屬巨塔劇烈搖晃，發出刺耳的金屬扭曲聲！塔壁向內凸起一個個猙獰的鼓包，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撕開！
    “該死！你這老瘋子！”陳凡對著蕭九怒吼，病毒護甲應激覆蓋全身，猩紅的光芒暴漲，將蘇夜離也牢牢護住。
    他感覺意識深處的創傷在數據洪流的衝刷下如同火燒，冷軒的火種光芒急速黯淡下去，仿佛隨時會熄滅。
    蕭九此刻也收起了所有玩世不恭，臉色凝重得可怕。
    他死死盯著空中那些閃爍的殘缺信息，尤其是最後那個“量子態模糊人形”和“蓬萊服務器集群”的字樣，渾濁的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喃喃道：“…果然…是他們幹的…這群…瘋子…”
    他猛地一咬牙，雙手如穿花蝴蝶般在那破舊青銅羅盤上急速點動。
    鑲嵌在中央的銀色碎片光芒大放，散發出更加純淨而穩定的空間波動，形成一個微弱的護罩，勉強將三人籠罩，隔絕了部分狂暴銀色數據流的直接衝擊。
    “女娃娃！不想被外麵進化的‘灰孫子’撕碎，就快幫我穩定這個節點！”蕭九對著蘇夜離吼道，指向羅盤上某個不斷閃爍的符文，那裏正是銀色碎片與羅盤本體的連接處，空間波動劇烈震蕩，極不穩定。“用你的壓縮算法，強行收束這個區域的空間漣漪！”
    蘇夜離沒有絲毫猶豫，強忍著識海因數據洪流衝擊而產生的劇痛，雙手掐訣，指尖綻放出玄奧的靈光。
    她將全部心神沉入對空間法則的感知，如同最高明的織女，小心翼翼地梳理、壓製著羅盤節點處狂暴的空間亂流。
    她的壓縮算法在此刻展現出了驚人的韌性，硬生生在那狂暴的銀色數據洪流中，為蕭九的羅盤撐開了一片相對穩定的操作空間。
    “小子！”蕭九又轉向陳凡，語速快如連珠炮，“別光顧著發怒！你身上那點‘小東西’的波動現在就是個大靶子！不想它徹底熄滅，就把它那點不甘的‘餘燼’，引導出來，注入我的羅盤！用它的‘因’，暫時擾亂這片區域的‘果’，給我們爭取跳出去的時間！這是唯一的活路！”
    引導冷軒火種的餘燼？擾亂因果？
    陳凡心中劇震。這無疑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冷軒最後一點存在的痕跡將徹底消失！
    但看著塔壁越來越大的凸起，聽著外麵進化後灰霧怪物那令人頭皮發麻的嘶鳴和撞擊，感受著意識創傷被數據洪流不斷灼燒的痛苦，他知道蕭九說的是事實。
    “冷軒…兄弟…”陳凡心中默念，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愴與決絕湧起。他不再壓製意識深處那道創傷，反而主動將意念沉入那如同虛無傷口的邊緣，小心翼翼地觸碰向那點僅存的、微弱的幽藍火種。
    沒有強行抽取，更像是一種…訣別的共鳴。
    他將自己的憤怒，對天道不公的控訴，對眼前絕境的不甘，毫無保留地傳遞過去。
    仿佛感受到了陳凡的心意，那點即將熄滅的幽藍火種，猛地跳動了一下！
    一股微弱卻無比精純、帶著最後執念的因果律波動，如同回光返照般，被陳凡引導著，化作一道纖細的幽藍光絲，精準地射向蕭九手中的青銅羅盤！
    嗡——！
    幽藍光絲注入羅盤中心的銀色碎片。刹那間，羅盤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銀色的空間波動與幽藍的因果律光絲交織纏繞，形成一種極其不穩定、卻玄奧異常的力場！
    這股力場瞬間擴散，與塔外充斥的銀色數據洪流、狂暴的納米灰霧產生了劇烈的、違背常理的衝突！
    塔外，那些正在瘋狂攻擊塔壁的進化灰霧怪物，動作猛地一滯！
    它們由納米集群構成的軀體內部，邏輯指令仿佛陷入了短暫的混亂和自我衝突，一些怪物甚至開始互相攻擊、吞噬！
    塔內，那些噴湧的銀色數據流也出現了瞬間的扭曲和斷層，仿佛被無形的橡皮擦抹去了一小段！
    “就是現在！抓緊了！”蕭九須發皆張，怒吼一聲，雙手死死按在光芒萬丈的羅盤上，全身破爛的衣衫無風自動！
    羅盤上那枚銀色碎片的光芒徹底吞噬了他的雙手，一股強大的空間拉扯力瞬間籠罩了三人！
    就在空間轉移即將發動的千鈞一發之際——
    塔頂厚重的金屬穹頂，如同紙糊般被一股沛然莫禦的力量強行撕裂開來！
    刺目的金光混合著冰冷的天道秩序氣息，如同天河倒灌，傾瀉而下！金光中，三道身披銀亮甲胄、麵覆無表情金屬麵罩、周身環繞著無數細小金色符文的身影，如同神隻降臨，懸停在空中。
    為首一人，手中托著一個緩緩旋轉的、由純粹金光構成的立方體，立方體表麵流淌著瀑布般的複雜數據流。
    冰冷、毫無情感的聲音，如同天憲，響徹塔內：
    “檢測到天庭絕密數據泄露源！檢測到高優先級通緝目標：陳凡、蘇夜離！檢測到…異常因果律擾動源！執行最高指令：數據回收！目標…抹除！”
    為首的金甲身影，手中的金色立方體驟然對準了正在被空間光芒吞噬的三人！一道凝練到極致的、仿佛能洞穿時空的金色光束，撕裂了混亂的力場，狠狠射來！光束所過之處，狂暴的銀色數據流和空間漣漪都為之讓路、凝固！
    天庭執法隊！真正的天兵天將降臨！帶著天道係統的直接授權！
    “走——！”蕭九目眥欲裂，狂吼著將全身力量注入羅盤！
    嗡！
    空間光芒猛地收縮到極致！
    金色光束洞穿了三人留下的殘影，狠狠轟擊在塔底，將那片區域連同部分銀色數據流徹底湮滅、化為虛無！
    下一秒，空間劇烈扭曲，金屬巨塔、狂暴的灰霧、金色的天兵身影…一切景象都在陳凡和蘇夜離眼前被拉長、模糊、最終陷入一片光怪陸離的混沌亂流。
    在意識被空間亂流徹底吞沒前的最後一瞬，陳凡仿佛看到，蕭九在空間跳躍的強光中，破爛衣袍下裸露的手臂上，一個極其微小、由無數光點構成的複雜幾何烙印，一閃而逝。
    同時，他耳邊似乎殘留著蕭九帶著無盡嘲諷的、細若蚊呐的傳音：
    “…嘿…蓬萊…量子…永生…計劃…叛亂…開始了…你們…跑不掉的…”
    第191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