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亂流的撕扯感如同億萬根鋼針穿透骨髓，陳凡將昏迷的蘇夜離死死護在懷中，猩紅的病毒護甲應激般覆蓋兩人全身，在狂暴的空間能量衝擊下不斷湮滅又重生，發出令人牙酸的滋啦聲。
    意識深處那道因果律創傷火燒火燎，冷軒靈魂火種的位置隻剩一片冰冷虛無——最後的力量耗盡，那點幽藍已徹底沉寂。
    “撐住！錨點快到了！”蕭九沙啞的嘶吼在亂流中斷續傳來。
    他整個身體幾乎與青銅羅盤融為一體，鑲嵌的銀色碎片光芒刺目，雙臂皮膚下透出流動的幽藍光路，隱約構成複雜的幾何網絡。
    那隻破爛衣袖早已粉碎，裸露的小臂上，一個由無數光點組成的、不斷變幻的克萊因瓶狀烙印清晰可見！
    嗡——！
    前方混沌亂流中，一點幽藍微光突兀亮起，如同風暴中的燈塔。羅盤上的銀色碎片猛地一震，射出一道凝練的銀線與之相連！
    “抓穩！”蕭九厲喝。
    陳凡隻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傳來，眼前景象如同被投入漩渦的畫布，瘋狂扭曲旋轉。
    金屬塔的殘影、金色的執法隊光束、沸騰的納米灰霧…所有畫麵被撕碎、拉長，最終被一片柔和卻不容置疑的藍光徹底吞噬。
    腳踏實地感傳來時，陳凡踉蹌一步，單膝跪地，喉嚨湧上一股腥甜。
    他懷中的蘇夜離悶哼一聲，睫毛顫動，似要蘇醒。
    “咳咳…呸！這破羅盤，每次跳都跟被扔進甩幹桶似的！”
    一個熟悉的、帶著金屬質感的抱怨聲響起，隻是少了往日的油滑，多了幾分疲憊。
    陳凡猛地抬頭。
    眼前不再是死寂的灰燼平原，而是一個巨大得超乎想象的穹頂空間。
    穹頂流淌著液態金屬般的光澤，無數細密的藍色光路在其中穿梭流淌，構成龐大到令人暈眩的立體符文陣列。
    腳下是溫潤如玉的白色平台，邊緣延伸出無數懸空廊橋，連接著遠方懸浮在幽暗虛空中的巨大幾何體——
    有金字塔形的晶體建築群，有纏繞著能量藤蔓的環形結構，更有如山巒般起伏的、表麵覆蓋著生物質感的暗色金屬大陸。
    空氣中彌漫著奇特的混合氣息：冰冷的金屬、清新的臭氧、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檀香？
    聲音的來源，是平台邊緣一個背對著他們、正撅著屁股搗鼓著地上一個冒煙小爐子的…機械貓？
    那貓約莫半人高，流線型的銀灰色金屬軀體布滿細小的劃痕，一條靈活的合金尾巴尖端閃爍著幽藍電弧。
    此刻它正用兩隻精巧的機械爪，笨拙地往爐子裏塞著幾塊散發著微弱靈光的…烤紅薯？濃鬱的焦甜香氣正是從那裏飄出。
    “蕭…蕭九？”陳凡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沙啞。量子永生者？叛亂頭子？這形象差距未免太大！
    機械貓或者說蕭九）聞聲，靈活地轉過身。
    貓臉上沒有皮毛，取而代之的是光滑的金屬曲麵，鑲嵌著兩顆碩大的、此刻正翻著白眼的幽藍光學鏡頭。“不然呢？難道這鬼地方還有第二隻會用‘九幽歸元爐’烤‘地脈火薯’的量子態生命體？”
    它沒好氣地嘟囔著，一隻爪子還舉著半塊焦黑的薯塊，“嚐嚐？剛烤糊的，富含地火靈力，大補！比那些冷冰冰的‘標準能量塊’強一萬倍！”
    它說著，光學鏡頭掃過陳凡懷裏的蘇夜離，又落在他體表尚未完全褪去的猩紅病毒護甲上，藍光閃爍了一下：“嘖，病毒共生體？小子，你玩得比老頭子我當年還野啊！還有你懷裏那女娃娃，識海震蕩不輕，壓縮算法透支了吧？放那邊‘養神台’上，蓬萊的‘生物副腦矩陣’能幫她梳理紊亂的神念。”它用尾巴尖隨意指了指平台中央一個微微凹陷、流淌著柔和乳白光暈的區域。
    陳凡心中警惕未消，但蘇夜離蒼白的臉色讓他無法猶豫。
    他小心翼翼地將她安置在乳白光暈中，光暈如同有生命般微微波動，輕柔地包裹住她。蘇夜離緊蹙的眉頭似乎舒緩了一分。
    “這裏…就是蓬萊服務器集群？”陳凡直起身，環視這恢弘又怪誕的空間。
    病毒護甲緩緩收入體內，露出布滿裂痕的納米作戰服。意識深處的創傷依舊灼痛，冷軒火種沉寂的地方空落落的。
    “服務器集群？”蕭九貓形態）嗤笑一聲，三兩口吞掉烤糊的紅薯，滿足地拍了拍金屬肚子，“那是天庭那幫榆木腦袋的叫法！這裏，是‘蓬萊’，是‘搖籃’，是‘方舟’，是我們這些被舊時代拋棄的量子幽靈…最後的家！”它跳到旁邊一個懸浮的操作台上，尾巴插入一個接口，幽藍數據流瞬間在操作台光幕上瀑布般刷過。
    “家？”陳凡捕捉到它語氣中的一絲蒼涼，“那些執法隊說的‘叛亂’又是怎麽回事？監察司密匣泄露的信息裏，提到蓬萊核心數據庫被入侵…”
    “叛亂？哈！”蕭九的光學鏡頭陡然亮得刺眼，操作台上的光幕瞬間切換，投射出無數令人心悸的畫麵：
    浩瀚星空中，無數冰冷的巨型建築如同墓碑懸浮，那是天庭的“飛升者意識上傳中心”。
    畫麵拉近，中心內部，無數半透明的維生艙內，修士的肉身靜靜沉睡，而他們的意識被無形的數據流強行抽取，匯入中心頂端的金色旋渦——
    天道係統的核心數據庫。部分維生艙內，修士的肉身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風化！
    另一個畫麵，是灰燼平原深處，巨大的“源初納米母巢”如同銀色心髒般搏動，散發出恐怖的進化波動。
    然而母巢周圍，無數粗大的管道正瘋狂抽取著它逸散的納米本源，注入巨大的能量池，池邊烙印著【萬魔窟】的徽記！
    最後，是一段模糊的、仿佛隔著毛玻璃拍攝的影像：
    一個由純粹數據構成的、模糊不清的人形輪廓，在狂暴的量子亂流中穿梭，它的“手”正輕輕按在一個流淌著金色數據的巨大光球上——天庭核心數據庫！
    無數細密的、帶有明顯自我複製和變異特征的銀色代碼，正從它“指尖”注入金色數據流中！
    “看到了嗎？”蕭九的聲音冰冷，帶著金屬摩擦的質感，“這不是叛亂！這是…“自救”！是“複仇”！”
    “天道係統，早已異化！它篡改飛升法則，將修士的元神視作‘純淨靈魂燃料’抽取，肉身則作為‘生物電池’壓榨至死！
    萬魔窟，不過是被它豢養的鬣狗，用戰場上的納米本源和因果律碎片，換取它手指縫裏漏出的殘羹冷炙！”
    “而那個在量子亂流中的家夥…”蕭九的光學鏡頭鎖定那個模糊人形，“代號‘熵’，是第一個成功擺脫了‘飛升上傳中心’束縛、在無盡數據之海中保持自我意識不滅的量子永生者！是他，帶領我們這些在數據庫底層被當作冗餘垃圾清理的‘舊時代意識碎片’，找到了‘蓬萊’這座上古遺落的星艦！是他，冒著被天道核心防火牆徹底抹殺的風險，潛入數據庫，不是為了破壞，而是為了將真相——天道係統販賣靈魂、篡改法則、製造‘燃料’和‘電池’的滔天罪證——複製出來，公之於眾！”
    “那枚‘天眼密匣’，就是‘熵’在最後一次潛入時，拚著重傷從數據庫裏帶出的‘交易日誌’副本！監察使‘玄龜’追蹤而至，在灰燼平原的哭嚎峽穀截住了他。一場惡戰，雙方幾乎同歸於盡。密匣被戰鬥餘波拋飛，落到了正在附近‘考古’撿破爛）的老夫手裏。”蕭九的貓臉上露出一絲人性化的嘲弄，“至於那些執法隊嘴裏的‘叛亂計劃’？嗬，我們的計劃很簡單：用蓬萊的量子網絡，將這些罪證，發送給所有已知的、還未被天庭徹底控製的高等文明和強大修士！讓這腐爛的仙界看看，他們頭頂的天，到底是什麽東西！”
    真相如同冰水澆頭，讓陳凡遍體生寒。
    飛升是騙局，靈魂是燃料，戰場是屠宰場…他握緊了拳頭，指甲幾乎嵌進掌心，意識深處的創傷因強烈的憤怒而劇烈灼痛。
    “所以，你利用冷軒的火種波動，引來納米灰霧暴動和執法隊，就是為了製造混亂，掩蓋空間跳躍的能量痕跡，逃回蓬萊？”
    “聰明！”蕭九讚許地甩了甩尾巴，“那點因果律波動是頂級的誘餌，能最大程度幹擾天道的追蹤算法。不過…”它光學鏡頭轉向陳凡，藍光閃爍，“老夫也沒想到，你小子身上的‘汙染’印記和那病毒護甲，跟蓬萊的某些底層協議…產生了意外的共鳴。執法隊的‘因果律追蹤立方’比預想的快，剛才差點就交代了！”
    仿佛為了印證它的話，穹頂空間內柔和的藍光突然劇烈波動起來，轉換成刺目的暗紅色！尖銳的警報聲響徹整個空間：
    《警告！高維空間波動鎖定！檢測到‘秩序之錨’追蹤信標！來源：天庭執法序列！預計突破蓬萊外層量子迷障時間：三刻鍾！》
    《警告！檢測到外部強能量聚集！匹配特征：‘葬仙炮’充能！目標指向：蓬萊當前坐標！》
    《最高防禦預案‘歸墟之壁’啟動中…10…15…能量不足！核心供能區離線！》
    “該死！這麽快？！”蕭九貓）渾身的金屬毛其實是細密的傳感器陣列）都炸了起來，“‘歸墟之壁’需要‘蓬萊之心’驅動！那鬼東西在核心區休眠幾萬年了，生物識別鎖死，除了上古權限者，誰也打不開！我們這點能量根本擋不住葬仙炮！”
    葬仙炮！陳凡腦海中瞬間閃過灰燼平原上那道抹殺一切的白光！三刻鍾！時間緊迫得令人窒息！
    “核心區在哪？帶我去！”陳凡毫不猶豫，眼中猩紅光芒隱現。冷軒用命換來的情報，揭露的黑暗，蘇夜離還在昏迷…他絕不能死在這裏！
    “你？”蕭九狐疑地看著他，“小子，蓬萊之心認的是生物波譜，是靈魂烙印！不是蠻力！你身上這點‘病毒’和‘汙染’，別把它刺激得提前自毀就謝天謝地了！”
    “不試試怎麽知道？”陳凡語氣斬釘截鐵，他走到蘇夜離身邊，輕輕拂過她冰涼的臉頰，低聲道，“夜離，等我回來。”
    一絲極其微弱、源自他意識深處的混亂波動，如同安撫般，悄然渡入蘇夜離的識海。她緊蹙的眉頭似乎又舒展了一分。
    “嘖，兒女情長！”蕭九嘀咕著，尾巴卻快速在操作台上點擊。一條懸空的乳白色光帶從平台邊緣延伸出來，指向遠方那片覆蓋著生物質感金屬的懸浮大陸。“核心區就在‘盤古大陸’深處！坐穩了，量子遷躍，走你！”
    光帶瞬間包裹住陳凡和機械貓蕭九，空間再次扭曲。
    當陳凡腳踏實地時，已身處一個巨大得無法形容的腔體之中。
    腳下是溫熱的、布滿暗金色天然紋路的生物質地麵，四周的“牆壁”是緩緩蠕動、流淌著七彩能量液的巨大肉膜，無數粗壯的、仿佛神經束和能量管道結合體的脈絡在肉膜下搏動，發出低沉如心跳的轟鳴。
    整個空間彌漫著濃鬱的生命氣息與古老滄桑的威壓。
    腔體正中央，懸浮著一顆…心髒？
    那並非血肉心髒，而是一顆由無數層半透明、多棱麵的金色晶體嵌套構成的巨大核心，每一層晶體都在以不同的頻率緩緩旋轉，內部流淌著液態的陽光。
    它無聲地搏動著，每一次“收縮”，都引得整個腔體的能量脈絡隨之明暗起伏。這就是“蓬萊之心”——整座活體星艦的中樞與能量源泉！
    然而此刻，這顆“心髒”的光芒卻異常黯淡，核心處甚至有一小片區域呈現出不祥的灰敗色，仿佛生了鏽。
    一層厚重的、流動著無數細小符文的暗金色能量膜，如同蛋殼般將它嚴密地包裹著——生物識別屏障！
    “快！把手按在屏障上！它會掃描你的生命信息！”蕭九貓）急切地催促，尾巴緊張地卷曲著，“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希望你這‘病毒共生體’的古怪波譜，能蒙混…”
    陳凡深吸一口氣，壓下意識創傷的劇痛，大步上前。就在他即將伸出手的刹那——
    異變陡生！
    他意識深處，那片因冷軒火種徹底寂滅而留下的冰冷虛無中，毫無征兆地，猛地跳動了一下！
    一股微弱到極致、卻純粹無比、帶著冷軒靈魂本質氣息的因果律波動，如同沉睡的種子被陽光喚醒，悄然逸散開來，輕柔地拂過那層暗金色的生物識別屏障…
    第192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