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甲痕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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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二十八年正月十七,卯時初刻,壽州流民棚的積雪被踩出串串腳印。蘇國公的鎧甲沾著未化的雪粒,肩甲的護生紋布片上,明淵送的暖手筒還透著餘溫——筒麵的鎧甲繡紋被風雪磨得發舊,卻因綴著明淵親手縫的銀星,在晨光裏閃著細碎的光。他望著棚子上蓋著的織金錦緞——那是明淵拆了朝服蓋的護生被,龍紋錦緞在雪地裏泛著柔光,恰好護住棚頂的縫隙,不讓雪粒子漏進虎娃的繈褓。
    “國公爺,陛下的護生被到了!”穿青布襖的婦人掀開草席門簾,懷裏的虎娃裹著三層護生布,布角的鈴鐺刻著“淵兒安”,正是明淵昨夜快馬送來的。蘇國公蹲下身,虎娃立刻拽住他的甲帶——那上麵纏著明淵去年學女紅時縫的絲帶,雖已褪色,卻因沾著護生糖的甜香,在風雪裏透著股子暖。“看,陛下給虎娃做的繈褓,”他指尖劃過錦緞邊緣的鎖邊,針腳細密得像楚夫人教的“護生十二針”,“龍鱗紋能擋雪,就像國公爺的鎧甲能擋風,對不對?”
    虎娃似懂非懂地盯著他肩甲的星痕——那是明淵用炭筆點過、他用劍尖刻下的印記,此刻落著雪粒,像顆嵌在鎧甲上的白星。婦人忽然指著棚子立柱,上麵貼著明淵親筆寫的“暖”字——字跡歪扭卻用紅泥描了邊,在白雪映襯下格外醒目:“陛下讓人在每個棚子都貼了字,說‘看見紅暖字,就知道國公爺和陛下的暖,都在棚子裏’。”她忽然從懷裏掏出張字條,是明淵畫的簡筆畫:龍袍小人舉著暖爐,鎧甲小人舉著繈褓,中間用歪扭的線連起來,寫著“暖爐暖手,鎧甲暖身,一起暖虎娃”。
    蘇國公捏著字條笑了,指尖蹭過畫中龍袍小人的袖口——那裏畫著明淵常沾的奶漬印,像極了這孩子趴在案頭批卷時的模樣。他忽然想起昨夜收到的密報,明淵在禦書房拆了十二匹朝服錦緞,每匹都親自量過繈褓尺寸,還在賬冊上批注:“蘇國公說鎧甲護的是身,朕的錦緞要護的是心——虎娃摸著軟和,就知道天下有人把他們當寶。”字跡旁畫著個小太陽,太陽裏嵌著鎧甲與龍袍的輪廓,連線條都帶著少年人的較真。
    “國公爺,州府送來急報!”衙役踩著積雪跑過來,懷裏抱著的輿圖邊緣綴著護生堂的棉線穗子,正是明淵昨夜加急送來的《壽州雪災補圖》。展開輿圖,每個流民棚位置都用紅筆圈著,圈裏畫著繈褓簡筆,棚子之間用虛線連成網,旁邊注著:“虛線是護生道,按蘇國公北疆‘暖道’畫的,雪天走不滑,還能躲風雪。”輿圖角落,明淵用極小的字寫著:“畫虛線時想起國公爺教我走雪路,要踩鎧甲的腳印——如今虎娃們踩朕的紅圈,就是踩著國公爺的暖走啦。”
    雪粒子鑽進甲葉縫隙,卻被護生布片兜住,落在虎娃的繈褓上,像撒了把碎鑽。蘇國公望著輿圖上的紅圈,忽然覺得明淵竟把他當年在北疆踩出的“暖道”,變成了畫在紙上的紅圈,又變成了壽州棚子間的通路——就像當年他護著明淵學走路,此刻明淵護著虎娃學認“暖”,鎧甲的腳印與龍袍的紅圈,在雪地上連成了線,讓每個娃的小身子,都能沿著光走,不踩進冷雪窩。
    “國公爺,虎娃會喊‘陛下’了!”婦人忽然鬆開手,虎娃踉蹌著邁出半步,護生布做的棉鞋踩在雪地上,鞋底的“安”字印記陷進積雪——那是明淵讓人在鞋底刻的模子。孩子仰著臉,奶聲奶氣地喊:“陛、陛……”忽然看見蘇國公肩甲的星痕,轉而撲向他的甲帶,“公、公……”尾音拖得老長,像在學明淵喊“蘇國公”時的調子。
    蘇國公伸手托住孩子的小身子,鎧甲的涼意被繈褓的暖烘得沒了蹤影。他忽然想起明淵三歲那年,攥著他的甲葉奶聲奶氣地喊“蘇叔叔”,如今這聲含混的“公”,竟讓他想起暖閣裏的燭火——那時明淵總說“蘇叔叔的鎧甲是小城牆”,如今虎娃拽著他的甲帶,卻像在拽著明淵畫的“暖道”,而明淵在千裏之外的禦書房,正用狼毫給虎娃們畫著“鎧甲形狀的暖”。
    風雪忽然變大,流民棚的煙筒冒出嫋嫋熱氣。蘇國公解下鎧甲,露出裏襯上明淵三歲時繡的“安”字——銀線雖已褪色,卻在風雪裏泛著柔和的光。他忽然聽見棚外傳來孩童的笑鬧,幾個娃正圍著明淵送的護生燈打轉,燈罩上的“淵”字被風雪擦得有些模糊,卻被他們用積雪堆成了鎧甲的形狀,旁邊還堆了個歪扭的龍袍小人,手裏攥著顆用護生糖紙做的星星。
    “國公爺快看!”小丫頭舉著糖紙星星跑過來,糖紙上的“護生堂”三個字被風雪洇開,卻在星星尖端,明淵畫的鎧甲簡筆依然清晰,“陛下的星星落在雪地上,變成了國公爺的鎧甲!”她把星星別在蘇國公的肩甲上,糖紙邊緣蹭過星痕,竟像那顆星真的落進了鎧甲的刻痕裏,和明淵畫的、他刻的、虎娃們看見的光,連成了片。
    雪越下越密,卻有越來越多的流民聚到護生棚下——他們指著棚頂的龍紋錦緞,指著蘇國公肩甲的星痕,說“那是陛下的錦緞、國公爺的鎧甲,合著護著咱娃”。而鎧甲的主人此刻抱著虎娃,看著孩子用沾著雪粒的小手,在蘇國公的甲葉上畫星星——就像當年明淵用炭筆在他肩甲上點星標,此刻虎娃用指尖在雪上畫的歪扭星子,卻讓他忽然懂了:所謂“護生”,從來都是一場跨時空的傳遞——他把明淵從繈褓護成少年,明淵把這份護變成錦緞、變成紅圈、變成虎娃嘴裏的“陛下”,而虎娃們的笑,終將變成下一顆落在鎧甲上的星,讓護生的光,在雪地裏、在繈褓邊,永遠亮著。
    甲葉上的雪漸漸化了,護生紋布片吸飽了雪水,卻在虎娃的小手裏攥得溫熱。蘇國公望著遠處明淵畫的紅圈,望著懷裏裹著龍袍錦緞的孩子,忽然覺得這世間最暖的照雪,從來不是鎧甲的光、龍袍的亮,是有人願意把自己的暖,拆成針腳、刻成星痕、畫成紅圈,讓每個在雪窩裏的娃,都能摸著鎧甲的痕、踩著龍袍的暖,抬頭看見,天上有顆星,地上有片暖,而護著他們的人,從來都在離繈褓最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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