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裏婭微垂著眼簾不發一言，呼吸清淺均勻，似是在神遊天外。
    怒氣上湧，璃妃用西陵語罵著惡毒的言語，霍地坐起，揮舞東珠極快地抽到阿裏婭眼前。
    “嘎吱——”
    骨頭的碎裂聲，慘呼還未出口便被絲帕快速堵住，璃妃扭曲的臉上雙眼瞪大，不敢置信地捂著斷指癱軟在床上。
    “這隻是還給你這些年對我所做的萬分之一，記著，從今往後，我阿裏婭的人生不需你來編排。”
    壓低了的聲音雖有幾分疲憊，聽在璃妃耳中，卻猶如蟒蛇纏繞般，一陣窒息感襲來，令她呼吸困難。
    冷冷瞥了她一眼，阿裏婭撿起滾落在腳邊的東珠頭也不回地出了香璃宮。
    南嶽朝堂的一個變故，令雲可羨旋即改變了暫且留在南嶽，襄助嶽翊奪位的想法。
    “癸雀要去西陵了。”
    嶽翊說起此事時，雲可羨眉心不由一跳。
    嶽悠悠卻是真的跳了起來。
    “什麽？他要走？”劇烈的動作使得頭上的步搖甩了起來，猛地抽打在她的額頭上，嶽悠悠卻似無所感，一雙黑曜曜的眸子瞪得圓圓的，眉間的花鈿似乎也隨之變得扭曲。
    “嗯，正月十五動身。”嶽翊微一頷首，再次確認了這個消息。
    此事在三人心中各自掀起了不小的漣漪。
    癸雀作為綏親王黨羽的最大擁躉，他的離開究竟釋放了什麽信號，熟悉其中關竅之人心中想必已有了計較。
    是此行另有不可明說的打算？還是聽得什麽風聲，欲退出權力漩渦尋求避禍？抑或是承順帝有意調離癸雀，借此打壓綏親王勢力？
    無論是何種緣由，癸雀的驟然離開對於嶽翊來說，都算不得一樁好事。
    嶽翊似陷入了某種神思，身上那股輕佻風逸之氣再尋不得半點蹤跡。雲可羨與那雙似有千言萬語的桃花眸對視，心中五味雜陳，溫言道：“王爺身上的傷，可否痊愈？”
    嶽翊一怔，他沒想到羨兒竟在此時關心他的傷勢，心口中仿佛被戳開了個小洞，汩汩地流出血水來，透出股腥甜澀痛的味道。單戀多時的少年驟然得到回應，那顆逐漸沉寂的心既是疼痛又是甜蜜，唇畔止不住的笑，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便在這片刻的沉默之中，雲可羨心中已暗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她似乎有幾分不忍，因而等待著那即將促成她行動的答案。
    嶽翊的眼眸宛若倒映著漫天星河，神色粲然，雲可羨的身影亦在其中，宛若神女般被光亮簇擁。
    “好多了，羨兒不必擔憂。”
    雲可羨鬆了口氣，如願等到了自己所期待的答句。
    如此，也到了自己該離開的時刻。
    為儲君者，決斷何其重要，如若事事聽從與人，自己無半分主意，日後又豈能萬人之上號令百官。嶽翊什麽都好，如若登基，必為仁君，於百姓、於諸國、於天下，都將是一樁幸事。可光有仁德還遠遠不夠。
    他需要自己做出決策。
    癸雀走了，下一個離開的，便是自己。
    她信嶽翊，能夠闖出天下。
    她總歸是要回東睦的，隨著這些時日的相處，雖與嶽翊感情漸深，她卻想著利用自己的醫術與多年讀史的經驗助他奪位，也算不負了嶽翊的一腔真情。可細細想來，她畢竟不屬於這裏，嶽翊如果沒有令帝王信任、百官臣服、民心所向的能力，即便奪得皇位，也難以守之。
    雲可羨突然想通了。
    她要與癸雀同去西陵！
    除了癸雀，她實不知還有誰能將她帶離這牢籠。況且西陵有著太多不可告人的秘事，她想親自去看一看。
    至於以什麽借口同去，那便要看癸雀的了。
    山道崎嶇，加之積雪結冰，縱是日夜兼程，夜幕辰與青峰兩人輪流駕車，到達花溪峪已然是三日後的正午。
    冥湮自那日去探逍遙散一直未歸，離開時說好了初六那日無論消息如何務必趕回來，即便前幾日大雪封山，已然過去了九日，路程再慢也該到了，卻是左等右等，始終不見半個人影。
    青峰本想帶十二騎中的兩人前去尋找，又不放心王爺，夜幕辰思量之後竟是決定親自跟著前往。
    “籲——”青峰拉住韁繩，從懷中取出一張圖紙展開，側頭低聲道，“爺，前麵那家便是。”
    冥湮上一次去花溪峪，回來後畫了地形圖，上麵做了些標記。
    “不急，先找家客棧住下。”簾子掀起一角，夜幕辰抬眸看了眼不遠處掛著兩盞紅燈籠的高門樓，眼底晦暗不明。
    這一路尋來，並未發現什麽異常，冥湮還會在這裏麽？若非身不由己，他絕不會去而不返，以他的功夫能被困住，對方也必然不簡單。
    “是。”青峰應了聲收起圖紙，駕車朝著一片山林處而去。
    花溪峪四麵環山叢林密布，僅有的一家客棧開在山腳下，半山腰處枯枝掩映下依稀可見十幾個茅草搭建的窩棚。
    青峰將馬車停在一處山石邊，彎身鑽入車廂，再出來已然換了副模樣，不止容貌變了，身上的衣著也由羊皮大襖改成了藍灰條紋棉袍，頭上纏著厚厚的布巾，儼然一副當地人的裝扮。
    客棧大門敞開著，青峰徑自駕車進去，一個年約四十幾歲的中年男子滿臉堆笑迎出來：“客人可是要住店？”
    “兩間上房，要清淨點的。”青峰將馬車停在一側的空地上，跳下車瞥了眼院子裏一字排開的十幾間略顯低矮的石頭屋，用西陵語答道。
    “靠裏第二和第三間，您看行麽？”龍五揚手一指，見青峰不語，忙又陪著笑解釋道，“咱們小店隻有三間上房，最裏麵那間前幾日已經有客人住了。”
    青峰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那扇緊閉的房門，心下暗想，住在那裏的是冥湮麽？
    “此地可還有其他客棧？”青峰自是明知故問。
    “這荒山野嶺的平日很少有人來，隻有四五月會有幾個藥材商過來收貨住在這邊，生意難做，就隻有我龍五一家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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