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被基地金屬穹頂切割成細碎的光片，散落在林晚的肩頭。她靠在陸離臂彎裏，膝蓋仍有些發軟，耳中那串非人低語的餘音像鏽蝕的鐵絲纏繞著神經。蘇悅站在三步之外，嘴角那抹笑意凝固得如同石雕，雙眸空洞，卻仿佛有某種東西正透過她的眼睛，靜靜注視著林晚。
    陸離低聲問：“還能撐住嗎？”
    她沒有回答，隻是緩緩抬手，指尖在空中虛劃一道弧線，像是在丈量某種看不見的張力。衣袋裏的符文碎片貼著掌心，傳來一絲微弱的震顫，不是溫度，也不是能量波動，而是一種近乎生物節律的搏動。她閉了閉眼，呼吸沉入丹田，將腦海中的血色殘影一點點壓下去。
    這一次，她不再急於開啟“心靈洞察之鏡”。
    她先觀察。
    混亂仍在蔓延。聯盟成員的動作越來越失序，有人跪地捶打自己的太陽穴，有人對著空氣怒吼，還有人突然抱住同伴，口中喃喃“別走”。這些幻象的細節各不相同，但節奏卻出奇一致——每隔七秒，所有人的動作都會出現一次微小的同步停頓，像是被同一根線牽動的木偶。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蘇悅身上。
    那根從她眉心延伸而出、沒入地底的光絲，在常人視野中不可見，但在林晚的感知裏，卻比其他人更加明亮，甚至帶著某種脈衝式的明滅頻率。它不像其他人的連接那樣單向傳遞幻象，反而像是在雙向傳輸——既有幻象灌入，也有某種信息被抽離。
    她忽然意識到：蘇悅不是第一個被影響的人，而是被選中的媒介。
    “陸離，”她終於開口，聲音低而穩，“幫我守住三秒。我要再看一次。”
    陸離沒有多問，隻是將她輕輕扶正，站到她身側，手已按在腰間的戰術刀柄上。
    林晚深吸一口氣，再度凝神，雙眼直視蘇悅的瞳孔。
    “心靈洞察之鏡”開啟。
    視野瞬間被撕裂。蘇悅的意識表層依舊播放著那個循環畫麵：林晚跪在廢墟中，手中握著斷裂的秘寶，血從額角滑落。可這一次，林晚不再停留於表象，而是將意識如細針般刺入畫麵邊緣，沿著那根光絲逆向追溯。
    她“看”到了地下裂痕的深處。
    那裏並非空洞，而是一片由扭曲符文構成的網狀結構，像某種古老神經係統的殘骸，正微微搏動。光絲從每個被幻象控製的人眉心延伸而出，最終匯聚於這張網的中心。而蘇悅的光絲，正連接著網心最核心的一枚符文——那符文的形狀，與她衣袋中的碎片幾乎一致，隻是多了一道逆向的螺旋紋路。
    更令她心顫的是，那符文內部，竟浮現出一段極其短暫的意識片段：一個模糊的身影站在幽暗空間中，手中托著一塊與基地秘寶極為相似的石板，指尖劃過表麵紋路，口中默念著某種音節。
    那不是記憶，也不是幻象。
    那是正在發生的現實。
    她的指尖猛地一顫，幾乎要中斷能力。但就在那一瞬，她捕捉到了那身影意識中的一絲波動——一種對“古老力量”的掌控方式，與她修煉的秘術截然不同。對方並非調和與引導，而是剝離與重構，將人的意識像紙張般撕開，再填入新的內容。
    這才是幻象的真正來源。
    不是簡單的能量幹擾，而是一種意識篡改術。
    她猛然睜眼，呼吸急促，太陽穴突突跳動。三次使用已滿，若再強行開啟，精神將無法承受。但她已明白——這幻象的源頭，不僅與神秘組織有關，更與那個隱藏在暗處的高階存在緊密相連。對方不僅能操控幻象，還能通過符文網絡，實時讀取被控者的意識反饋。
    “怎麽樣？”陸離低聲問。
    林晚沒有立刻回答。她緩緩蹲下，指尖再次觸碰地底裂痕的邊緣。這一次，她不再試探能量，而是將掌心貼在焦黑的裂縫上，任由那微弱的脈動順著皮膚傳入體內。她閉眼，回憶起昨夜戰鬥中感受到的那股神秘氣息——與修煉秘術時感應到的若有若無的聯係。
    如今，她終於確認：那氣息，正是來自這地底符文網。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用這種手段。”她終於開口，聲音低沉，“他們在測試，也在收集數據。每一個被幻象影響的人，他們的恐懼、記憶、反應模式，都會被傳回那個操控者那裏。”
    陸離眼神一凜：“你是說，我們在被觀察？”
    “不止是觀察。”林晚站起身，目光掃過混亂的現場，“他們在學習。學習如何讓幻象更真實，如何繞過人的心理防線。而蘇悅……”她頓了頓，“她被選中，不是因為意誌薄弱，而是因為她的記憶裏有我的弱點。”
    她想起剛才在蘇悅意識中看到的片段——前世辦公室的燈熄滅，趙銘站在她身後，嘴角含笑。
    那是她最深的恐懼，也是最容易被利用的切入點。
    她轉向陸離：“我們必須切斷連接。不是靠喊‘這是假的’，而是破壞符文網的共振頻率。”
    “怎麽破壞？”
    “用秘術。”她盯著基地中央的秘寶，“它能克製神秘組織的力量，是因為它源自同一種古老體係。隻是他們用它來操控，而我們……可以用它來淨化。”
    陸離皺眉：“可秘寶剛才排斥你。”
    “排斥，是因為它感知到了汙染。”林晚緩緩走向圓桌，“但如果我們能用秘術在它表麵構建一道反向符文，或許能激活它的回應。”
    她伸手，指尖距秘寶表麵寸許，果然又感受到那股排斥的麻感。但她沒有退縮，而是從衣袋中取出符文碎片，輕輕放在秘寶旁邊。
    兩件物品並未接觸，可就在那一瞬，碎片邊緣的銀線微微發亮，秘寶表麵的紋路也隨之泛起一絲極淡的光暈。像是沉睡的生物，被熟悉的氣息喚醒。
    “有效。”她低聲道。
    就在此時，蘇悅突然動了。
    她緩緩抬起手，指尖指向林晚，聲音依舊沙啞，卻多了一絲戲謔：“你以為，你能用它對抗我們？它本就是我們的一部分。”
    林晚沒有回避她的目光，反而迎上前一步：“可你們忘了，它也曾屬於那些不願被操控的人。”
    她閉眼，最後一次調動精神力。不是開啟“心靈洞察之鏡”，而是將意識沉入體內，引導那股從修煉秘術中積累的力量，緩緩流向指尖。她的手掌懸於秘寶上方，開始在空中勾勒一道符文——那是她在修煉時，從古老符號中領悟出的“破幻之印”，象征剝離虛假，回歸本真。
    隨著符文成形，秘寶的排斥感逐漸減弱。
    光暈越來越亮。
    地底的脈動卻驟然加劇。
    裂痕中的藍光瘋狂閃爍，蘇悅的身體猛地一僵，眉心的光絲劇烈震顫，仿佛在承受某種反噬。她的嘴角依舊上揚，可眼神中卻閃過一絲真實的痛楚。
    林晚沒有停手。
    符文最後一筆落下。
    秘寶表麵的紋路驟然亮起，一道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光波以它為中心，緩緩擴散開來。
    所及之處，聯盟成員的動作開始停滯。有人猛然抱住頭，發出一聲低吼；有人跪地幹嘔，像是被強行剝離了某種寄生之物；還有人怔怔抬頭，眼神逐漸清明。
    幻象，正在瓦解。
    林晚卻不敢有絲毫鬆懈。她的感知延伸至地底，順著那根光絲，逆向探查符文網的核心。她知道，真正的操控者還在那裏，正通過蘇悅的眼睛，冷冷注視著這一切。
    就在光波觸及裂痕深處的瞬間，她“看”到了。
    那枚核心符文上，浮現出一行極其短暫的古老文字，像是被烙印在時間的縫隙中：
    “你所見之真，亦是我允許之假。”
    蘇悅的嘴角，緩緩咧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