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東一邊把耳機線碼進紙盒，一邊低聲琢磨：“蚊香芯片、小風扇開關……這玩意兒不能單賣，得搭著推才行。”想得入神，前頭的叫賣聲已經傳來。
    早晨八點，鎮口三岔市場剛熱起來，李向東準備把攤子支好。
    破布袋攤平，bp電池排成一排，耳機線卷好放進紙盒，燈泡、小喇叭擦得鋥亮整整齊齊。角落裏，他還悄悄擺了幾盒電蚊香芯片和剃須刀電池，隨便沒人注意，但一旦有人問，就能順勢搭售。
    人流一多，攤前很快就圍上幾個熟臉。
    “老板，昨天你那bp電池挺帶勁，給我再來兩節。”
    “耳機線還有吧？我妹非說你那線比她城裏買的都結實！”
    “這收音機能收港台？真的假的？”
    李向東一邊招呼一邊遞貨，耳熟能詳地回道：“bp電池一塊二，耳機線也是一塊二，一樣價，不講價。收音機我不賣，這線你插上就是清楚。”
    他抬手演示，喇叭裏流出一段《小芳》的前奏，幹淨、清亮，吸引了一波圍觀。
    不到一個小時，十幾塊錢就進了兜。
    可他沒注意到，就在攤位左側，幾個老攤販湊在一塊，臉色都不太好看。
    “這小子又來了？還帶收音機演示，誰跟他玩得起啊……”
    “我早上看老劉家那夥人也來買他東西了——原來都在我那拿的。”
    “這節奏不對啊，要不找三木哥看看？”
    ……
    不到一會兒，一輛灰舊的五菱麵包車緩緩駛進三岔口，嘎吱停在不遠處。
    車門一開，一個五十來歲的精瘦中年下了車，身上穿著帶光的夾克，腳踏皮鞋，手上戴著一枚閃閃發亮的金戒指，站定後掃了一圈周圍攤位。
    “吳三木。”有老攤販低聲念出名字，眼裏滿是敬畏。
    鎮上做雜貨的，誰不知他？批發市場背後的老油條，鎮裏副食、小家電、五金渠道，十有六七都得從他那進。
    吳三木嘴角噙笑，一步步走到李向東攤前，語氣吊兒郎當：“小兄弟，攤子挺精神啊。”
    李向東站直身子，笑不露齒：“勉強混口飯。”
    “聽說你這耳機線賣得挺火的？”吳三木掃了一眼那堆小件，“才幾天功夫，這邊顧客都奔你來了。”
    “手裏貨不多，但進得實在。便宜點，大家願意買。”李向東語氣平靜，眼神不躲不讓。
    吳三木點了點頭：“嗯，便宜是挺便宜的。可你這一搞，把鎮上的行情都帶亂了。”
    “耳機線以前一塊五，現在你賣一塊，bp電池也壓著價，別人可怎麽活？”
    李向東依舊不慌：“我也不是亂來，貨是供銷社自己談來的。又不是偷的搶的。”
    “你那叫談？那是砍。”吳三木笑了，笑得牙都沒露，“但這市場，總要有個規矩。你年紀輕，不懂事，我也不怪你。”
    他頓了頓，語氣慢了下來：
    “明兒起，耳機線你別賣了。電池還你賣，不過價格得恢複原價，一塊五。”
    周圍瞬間安靜。
    李向東臉色沒變，隻是將手邊那一根正在演示的小耳機線輕輕收回，一點點繞進紙盒。
    “吳哥的規矩，我聽明白了。”他抬頭，目光毫不退讓，“但這市場，是誰先到誰賣，誰便宜誰出貨，難不成也有規矩說——便宜也不許賣？”
    “說這話，你是還沒吃過虧。”吳三木笑容收斂，眯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輕人，別太擰。攤子可以繼續擺，人嘛……要識相點。”
    說完，他回頭一招手，麵包車“哐”一聲合上車門，溜出了市場。
    李向東站著沒動，過了半晌，才重新坐下，把耳機線重新擦一遍，又放回攤位正中。
    攤前重新有人靠近。
    “還有耳機線不？”
    他點頭：“一塊二，一樣的貨。”
    旁邊幾個老攤販臉色一變，有人悄聲說：“這小子……還敢賣？”
    李向東沒看他們，隻是把裝bp電池的盒子朝前推了推。
    他心裏清楚：
    現在還不動，不是不怕，而是不能亂。
    但他也已經在心裏默默規劃好後路——貨源得分兩頭走，耳機線、冷門件，不能全靠老陳頭；產品也得更新，得準備更“鎮得住場子”的東西。
    否則，光靠壓價，遲早要被掐死。
    下午的集市，熱鬧一陣後就慢慢冷了下來。
    太陽一點點西斜，市場裏的人群也散得差不多了。李向東蹲在攤位邊，擦了擦手，開始慢慢清點今天的收獲。
    常規貨賣得不錯，bp電池又出了六節，五號電池賣了四對，耳機線賣出三根，小喇叭和燈泡也各出了兩個——這些熟麵孔的貨，單價穩、需求大，加起來就有十多塊進賬。
    角落裏那些“冷門貨”也沒白擺。蚊香芯片搭售出了6片，按“三片五毛”賣了兩組，掙了1塊錢；剃須刀電池和風扇開關今天一共搭售出了七件，又收了3塊半。
    這一來一回，零零散散加起來，今天的流水穩穩超過了18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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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第一天守著冷清攤位發呆的日子，這一天天的變化，就像雨後開路的草苗，眼看著就要躥起來了。
    李向東呼了口氣，把零錢一張張撫平收好，重新綁成一疊塞進內兜，動作一絲不苟。
    他把攤位上的布收起，貨分類裝好，推起那輛飛鴿自行車，沿著市場邊的小路慢慢往回走。
    一路上，他腦子裏還在想著：明天是不是把剃須刀電池和風扇開關搭進“男人工具包”？再設計個“聽廣播+照明+驅蚊”的組合，價格湊個整，打個促銷噱頭，效果可能更好。
    他走到市場出口時，順口朝熟識的賣瓜老太太點了個頭，那老太太一邊擺攤一邊喊：“小李，今兒又收得早啊？”
    李向東笑了笑，回了句話，推車拐上主路。
    天邊最後一點霞光從屋簷上灑下來，他騎在車上，身影被拉得老長。
    這一天淨賺將近二十。
    “賣的好被人盯上了……”他拎起布袋的同時，心裏卻並沒有慌。
    “那就得換打法了。”
    貨源要多條腿走路，品類也得再琢磨琢磨，是時候把利潤高、耐壓強的“組合包”賣法推上去了。
    他把布袋壓在飛鴿車後座，一邊係繩子一邊看了眼天邊那片淡金色的霞光。
    黃昏風吹來，鎮上的熱鬧聲逐漸遠了，隻有幾隻早歸的麻雀，從電線杆頭飛掠而過。
    他推著車，慢慢往村路口走去。
    今天掙得不算多，也不算少。
    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
    鍋裏咕嘟著熱飯，妹妹正拿書包坐在炕邊寫字，母親咳了一聲，朝門外看了一眼。
    李向東把車靠好，提著布袋進了屋。
    “回來啦？”母親聲音帶著沙啞。
    “嗯。”他點點頭，放下袋子。
    “先吃飯，一會兒你爸就回來了。”
    屋裏是淡淡的油煙香，還有他腳邊那一雙磨舊的毛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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