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依舊悶熱，倉庫卻熱得不止是溫度。
    “春雷”第一波鋪貨滿月，羅燕用紅筆圈出日報最顯眼的一行數字：1028台。
    “破千了。”她抬頭看李向東，聲音不高，卻壓不住笑意。
    王哥正掀起一批退回來的空箱，聽見這話，一屁股坐在箱子上，半天才冒出一句：“咱這是，從攤販起家，到真成行家了啊。”
    李向東沒笑。他捏著那張日報，指尖微微發緊。
    銷量破千的意義，不止在賣出去，而在於——所有代理都還在，而且沒有一個提前跳貨，哪怕啟德行貼著成本價砸。他們沒輸。
    但李向東知道，啟德行不會就此收手。
    果不其然，隔天一早，阿忠在碼貨時順口說起：“我昨晚在福田夜市聽人說，啟德那邊又在補貼代理，攤主賣不掉也能退。”
    王哥皺眉：“這種打法太毒，逼攤主靠補貼活命。”
    李向東點頭：“他們在壓時間。耗得起我們死，我們就得讓他們‘消化’不了。”
    正討論著，羅燕從樓下拿上來一封手寫信：“南山那邊攤主寄來的，抱怨啟德行機器故障多，售後沒人理。”
    李向東眯了眯眼，吩咐王哥：“從今天開始，每收一條關於他們售後的投訴，立檔登記——我們不是要拆他們，是要讓人對比出區別。”
    隨後，電子市場協會在南山一家賓館召開行業小會，主要是幾個供貨商、批發部頭，還有深圳本地幾家廠商聚著喝茶聊市。
    李向東原本不打算去。
    “你不去，別人隻聽得見他們的聲音。”羅燕把會議通知塞給他。
    會場不大，李向東穿著白襯衫坐在角落，羅燕則帶著幾張手抄數據頁，逐一遞給幾個熟麵孔小廠老板。紅筆圈著“1028台”“退貨不到十台”“半天內響應”等關鍵字。
    茶歇時，幾個廣州老板圍了上來：“春雷是怎麽做到這麽快的售後？我們倉庫半個月還堆著幾十台等人來修。”
    李向東笑笑：“機器編號登記，誰賣誰跟。客戶信得過，才不怕比。”
    江姓中年人也在。他端著茶走來：“數據挺好看，可那隻是小攤鋪法。你們鋪不動省外市場。”
    羅燕冷靜開口：“也有人想省外進貨，關鍵是信誰。”
    江姓中年人臉色微僵，話鋒一轉：“願意合作，我們老板還願意出讓股份——你來整合售後，我們來控盤。”
    李向東嘴角一咧，聲音低下來：“想讓我入夥？先想清楚——我這人，最煩讓人拿條子拴著走。”
    幾天後，風聲起。
    南山市場的老熟人“老齊”遞來一張傳真副本——啟德行廣州總部內部通報：華南鋪貨虧損擴大、庫存積壓、售後投訴激增，董事會決定暫停深圳擴張計劃，收縮門店。
    王哥瞪大了眼：“這是要撤了？”
    李向東搖頭：“是調整，但我們要當成機會。”
    他攤開地圖，開始點名。
    “從福田夜市到寶安工業街，啟德撤的攤我們接下來，櫃台、貨架、剩貨都談。”
    幾天內，王哥帶著二胖到處奔走。有的攤主擺明趁火打劫，要價翻倍；有的早就撐不住，隻求一口價走人。
    “能談的就談，不能談的別留情。”李向東拍板。
    最終，他們以低於市價三成的成本，盤下五家攤位的櫃台與存貨，其中三家直接掛牌“春雷通訊”，統一海報、統一標語：
    “信號快、售後穩、能換不修。”
    攤主們看的是那三句話，買的卻是“你出了問題，有人管”。
    而與此同時，春雷內部也在靜悄悄地升級。
    羅燕推行“現金+賬期混合”結算方式，為幾家重點代理拉長回款周期，但嚴格設置額度。“你下得多，我給你鬆一點，但不能全賒。”
    王哥一邊送貨，一邊抽空回收啟德舊機器，交給修理師傅重新貼標翻新。
    李向東親自擬了一份“翻新管理流程”，強調：隻翻輕故障，隻換原廠殼，不得混貨濫竽。
    “我們賣翻新的，是為了鋪量，但絕不能砸口碑。”他說得斬釘截鐵。
    到了八月底，王哥把銷售報表一攤，站在倉庫門口嘖嘖稱奇：“從最早那幾台bp機，到現在的品牌、分銷、貼紙、回收……向東，我們真翻盤了。”
    李向東沒有立刻回應。他望著倉庫門外那塊新刷的紅底白字牌匾——“春雷通訊”。
    陽光落在牌匾上，一道光斜照進他眼中。他心裏清楚得很：
    這場仗，他們贏了第一輪。
    他抬起手看了眼表，隨口一句：“把大家都叫過來，今晚吃飯，我請。”
    晚上八點，倉庫樓上的小飯廳燈光亮起。塑料桌布上擺滿了炒粉、鹵雞、老火湯，還有兩瓶紅星二鍋頭。阿忠戴著圍裙往桌上送菜，二胖用礦泉水瓶灌了雪碧給大家分倒。
    王哥舉杯：“兄弟們，這一仗打得不容易，不隻是翻盤，是翻命！向東這小子從街邊攤殺上來，我們跟得值！”
    李向東笑著碰杯，一飲而盡。飯到一半，他站起身，把一個個紙信封放到眾人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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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燕，這個月你不隻是管賬，還替我頂了不少爛攤子——獎金一千。”
    “王哥，你是兄弟更是主心骨，沒你這陣穩不住——一千二，封頂了。”
    “阿忠，貼貨貼得最快的就是你，提成加起來七百，再加三百辛苦獎，下個月給你漲底薪。”
    “二胖，你送貨風裏來雨裏去，按你提成算的我沒忘，一共八百，另加兩百獎勵，跑長途我放心。”
    李向東又看向坐在角落的老杜和小許，那是一老一少兩位修理工，王哥前陣子領來的人，一個是下崗電器師傅，一個是電子廠實習生。
    “老杜、小許，你們這陣幹得穩。按件提成那筆我都讓羅燕結清了，一人七百，再給兩百辛苦獎。月底開始轉正式工，有活有保障，明年咱們就要開第二條翻新線，到時候你們也得帶徒弟。”
    老杜微微頷首，臉上少見地露出笑意；小許愣了一下，眼圈泛紅：“李哥，我們願意幹到底！”
    李向東最後拍了拍桌子，“今天不講規矩，大家幹了這杯，咱們以後不止有飯吃，還得有人樣。”
    阿忠咧嘴笑著鞠了個躬，二胖眼圈都紅了：“李哥，咱這隊伍，跟你幹有盼頭！”
    眾人哄笑一片，飯廳裏煙霧騰騰，聲音嘈雜卻熱鬧。
    李向東靠在椅背上，看著這幫人，有老兄弟，有新夥計，心頭一陣熨貼。
    他們現在不隻是“做買賣”，而是一條船上的人。
    他拿起筷子，笑著說：“吃飽喝足，繼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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