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丹陽的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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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陽南營 · 將軍帳】
    晨霧未散,營旗半展。
    天色尚黑,將軍帳中卻燈火通明。
    銅爐輕響,燒著一味北疆蒼藤,香氣略帶藥味,彌散在沉悶的空氣中。
    主將薑鳴鑄獨坐榻前,銀盔未卸,甲胄半解,眼神如鐵石未開。
    麵前案幾上攤著十餘封信函,朱印密封,火漆猶溫。他一一翻看,卻始終未拆開一封。
    副將段軻垂手立於帳角,眉宇緊皺。
    終於,他還是忍不住低聲開口:
    “將軍……到底站哪邊?”
    薑鳴鑄沉默。他的指尖摩挲著一封泛黃舊信,信紙微卷,邊角處墨色斑駁,仿佛年代久遠,卻不敢丟棄。
    那信中僅有八字:
    ——“觀棋者生,入局者死。”
    他望著那八個字良久,低聲吐出一句:“這封信,用的是‘內章術’。”
    段軻猛然一驚,呼吸頓窒:“那是……天都舊閣的命筆?”
    薑鳴鑄沒有回答,隻冷笑了一聲,聲音裏沒有快意,隻有沉沉寒意。
    他明白,那不是命令,而是一種宣判。
    ——他不是執棋者,隻是被落子的一方。
    他曾以為自己籌謀深遠,以武斷局,斷得慕容驍、斬得暗線、退得全身。
    可現在他明白了。
    他從未站在棋盤之外。
    每一步,看似主動,其實都在劇本之內。
    他抬頭看著帳中垂落的“丹陽南鎮”軍旗,心中一寸寸涼了下去。沉聲低語:
    “我是在選邊嗎?”
    “不,是被迫下注。”
    他合上信紙,指節發白,眼神卻重新變得犀利:
    “既然是棋……那就賭最後一線。”
    “但別怪我翻盤時,不認誰是執棋人。”
    帳內寂然,段軻隱隱察覺,薑鳴鑄再不會為任何一方全心出力了。
    他的眼裏,不再有忠與逆,隻有出路。
    ——
    【天都 · 內閣密庫】
    灰暗密室中,燈光低垂。
    沉沉函箱靜臥在石座上,一位白發文臣俯身封函。手上老繭如銼,手法卻極穩,仿佛千封信函皆出自他指下。
    他封的,是一封“無署之書”。
    ——無署,便無人承擔,亦不可拒絕。
    他口中喃喃,語如秋風穿屋:
    “薑鳴鑄……可用,不可信。”
    “他若倒了,丹陽必亂;他若活著,便是邊疆之楔。”
    “但此人心誌漸沉,若不勒韁,隻怕日後反咬。”
    他手指輕敲函麵,思索半晌後低聲補了一句:
    “替蕭景玄擋一刀,這,是你最後的‘籌碼’。”
    言罷,重函合攏,沉沉入櫃。
    此後無名,卻生死可定。
    ——
    【雲溪寺 · 後山藥廬】
    晨霧繚繞,香煙彌漫。
    住持謝祿靜坐藥案前,神色淡淡,與佛無緣,與刀卻熟。
    對麵黑袍人覆著半張青銅麵具,氣息沉冷如一潭死水。
    “簽押還在你手裏?”黑袍低聲問。
    謝祿點頭,從暗層中取出一疊火漆未破的軍械簽押,露出角上的兩枚雙章。
    “薑鳴鑄、慕容驍,一人押名,一人押權。”
    黑袍人目光一閃,冷笑:“毀了它,你也幹淨。”
    “留下它——你不怕?”
    謝祿合起簽押,語氣平靜:
    “證據,不是用來昭告,而是用來‘製人’。”
    “天都要的是‘靜’,不是‘審’。”
    他起身,將簽押重新藏入藥櫃底層,“此物在,薑鳴鑄不敢再動。”
    黑袍人似笑非笑:“你這不是護天下,是扣繩索。”
    謝祿淡然一笑:“我隻護……天都不亂。”
    ——
    【寺外香道】
    楊林換作香客打扮,手執香束,靜立佛龕之前。
    他已在此三日,看透香堂、藥廬、僧房出入。
    他目光犀利,聲音在心底回蕩:
    “薑鳴鑄不是不肯選邊,而是——有人讓他永遠不能動。”
    那簽押,不隻是證據。
    是腳鐐。
    【丹陽書院 · 山水閣】
    丹陽鍾樓高閣,風起如潮。
    書院山長陸之騫立於閣頂,身披儒袍,負手而立,目光如劍。
    一名少年學子登閣而問:“先生,您為何不言?”
    陸之騫未回頭,隻問:
    “你讀《史略》到哪一卷?”
    “到‘一言可覆國’。”
    “那你可知‘覆’的是哪一類人?”
    “是自以為‘理’必勝的執者。”
    陸之騫轉身,披袍一振,袖角掀動案上竹簡。
    “蕭景玄借兵立威、林家遞刀而伺、朝中冷目觀望,人人都以為他一身謀術——無人能製。”
    他望向城東方向,語氣陡冷:
    “我不出兵,但我出筆。”
    “筆不隻是論,可斬聲名。”
    “名若汙,士人棄之;士人棄之,天下舍之。”
    “他若一著錯字,我便筆下封他。”
    少年頓時色變。
    陸之騫笑意不改,望遠:
    “文可殺人。”
    ——
    【丹陽城外五十裏 · 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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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霧色漸亮。
    許文山立於林丘之上,披甲望北。他靜如鐵塔,眼中卻燃著隱隱戰意。
    副將道:“將軍,若動兵,需一道旨文。”
    許文山沒動,隻低聲道:
    “但若有人逼近丹陽三十裏,我便不等。”
    他看著遠處林霧,有一種濃烈的寒意在蔓延。
    而此時的南方,錦溪方向,林慶率私軍疾行,馬蹄無聲,甲胄無光。
    他與許文山不同。
    他沒有家國,也不言血性。
    他隻在意——林家的地位是否繼續攀升。
    他翻看一份兵力部署圖,冷笑一聲:
    “蕭景玄不能勝。”
    “林家這一次,無路可退!”
    他眼神如刀,低聲一句:
    “這一仗,不打也得打。”
    ——
    【慕容府 · 西側石階】
    黃昏時分,庭院內燈火未起,棋盤已鋪。
    風吹簾動,帶來簷下一絲暮寒。
    蕭然與慕容冰對坐石桌前,棋局半開,黑白交錯。
    兩人之間無言,唯落子之聲清脆,似雨擊簷瓦。
    慕容冰執黑,手勢穩而鋒利,一子壓角,破蕭然左翼。
    “這一步,等得狠。”蕭然眉眼微挑,輕語。
    “你給的空間太大。”慕容冰語氣平淡,卻眼帶笑意,“若我不落,你也不會真守。”
    蕭然輕笑,右手執白,輕輕一抬,卻未落子,而是將棋子夾在指間把玩。
    “這局……終究不是你我二人對弈。”
    “那你想請誰入局?總督魏崢嶷?會長徐觀山?亦或者是薑鳴鑄?”慕容冰神情一斂,指尖微頓,落子聲遲了一瞬。
    “都不是,我選陸之騫!”
    “陸之騫,是棋盤外的手。”
    蕭然看著棋盤,似看著整座丹陽城:“輿論是風,風定江湖走向。他不出聲,便是許多人不敢落子;他若一語成論,局中半數人便需自斬一臂。”
    他終於落下那枚白子,不是應對角殺,而是平靜地落入棋盤正中。
    “我們斬兵頭、破賬本、除內鬼,卻唯獨還未碰那根看不見的線。”
    慕容冰皺眉:“你要動他?”
    蕭然輕聲一笑,低語道:“不動他,隻是……請他落子。”
    棋盤上,局勢似亂非亂;棋盤外,風聲乍緊。
    夜色正深,而下一局,或將從書院落筆。
    棋局未畢,蕭然起身,眼神落向東南方書院所在。
    “陸之騫,不該隻在樓上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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