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市井驚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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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初啟。
丹陽城未徹底蘇醒,但一縷輕風已在坊巷間遊走,撩動街頭攤販掛起的幔布與新掃過的青石地麵。
城東的百草坊、城西的回春巷、北門的茶行街,以及南市貨棧,一如往常地陸續開門,藥行、布鋪、商棧依次開張,仿佛昨夜風暴未曾席卷。
但今日,街頭巷尾,已開始遊走一些不一樣的風聲。
——“曹記商隊,今晨起派訂單了。”
——“北境藥材,三成價收貨。”
——“曹衡昨日不是扔了銀票嗎?今日就真下場了。”
耳語變成私語,私語化作議論紛紛。
無數商販抬頭望向街口,眼中透著將信將疑——那是一種從商人骨血中自帶的本能:
哪裏有利,哪裏就有人。
可風還未真正吹滿整城,一縷暗線,已經悄然絆起浪花。
【回春巷 · 永泰藥鋪】
“小師傅,你家今兒收不收曹記票?”
鋪中,一個穿著粗布短衣、不過十五六歲的夥計小聲問道,眼睛亮得像剛挖到金豆子。
掌櫃老胡卻眉頭一皺,將夥計手中的紙票狠狠一扯,撕成兩段:“胡說什麽!咱家隻認青商會的正票!”
“可……可那邊的和泰齋、東林堂,都掛了曹記布告……連茶行街都動了……”
老胡臉色陰沉,聲音低了幾分:“你知道什麽?昨晚東樓上,青商許管頭親自來過,言明曹票未立案,屬私印偽章。”
“他們出麵了?”後堂,一名灰袍老者緩步走出,眼神森冷。
“那可不是。”老胡低聲回道,“他們在下麵人群中撒了話,說誰接曹票,就是站在蕭景玄那邊,來日若青商會清賬,誰也護不住。”
“那這藥鋪,還得是我們來撐著。”灰袍老者冷笑。
此人名為盛通元,青商老牌的外賬管事,素與永泰藥鋪勾連。
如今曹衡三策甫一落地,他便悄然下場,四處壓口控風,借老關係布下拒票之網。
“別看曹記聲勢好,但這丹陽不是誰說改就改的。”
——
【丹陽 · 曹記驛所】
天未全亮,曹衡便已起身。
他一身便服,未著綢袍,僅披鬥篷,立於院中石橋上,看著隨行人在晨露中裝箱、清點、落章。
他身邊立著三人,一人執筆錄單,一人手持賬冊,最後一人則身披狐裘,眉目銳利,正是來自大遼的皮貨頭目——耶律廣。
“今日發三路。”曹衡沉聲開口。
“北境藥材一路,接慕容倉調貨,直鋪坊市;遼商茶皮交換,走城南貨棧,做雙向市;木倉茶行即日起掛牌,收集茶品十成。”
他轉向耶律廣,遞上一封簽字公帖。
“你的人手,隨我設點的茶行一同監票。”
耶律廣低頭看完帖文,咧嘴一笑:
“好,我們遼人不認規矩,但認能幹事的朋友。”
“你要藥,我要布;你要北境,我要丹陽。”
“隻要你真能幫我們把貨送出去,我不但下單,還——替你宣傳。”
曹衡略一點頭,聲音不重,卻字字落地:
“那便——開始吧。”
——
就在眾藥商仍為原料斷供、青商會抬價而愁眉不展時,曹記卻在南門舊貨棧低調立起一塊新匾:
——“北線丹藥通 · 曹記獨署”
公告立於三柱之下,內容分明:
“雪芝、赤參、龍骨、黃花炭、狼漆木……凡北境道地藥材,現由曹記直供丹陽,貨不過行號、不中轉,不繳青商附稅。十斤起批,價格低於市價兩成,運費歸我,錯單可賠,遲到必退。”
“凡合作藥商,憑曹記‘流通印’,可直接進入新藥材結算賬目,入冊即納稅減五成,首月附贈一成藥引。”
細節之處,是殺招。
曹記不僅拋出價格,更重塑了供銷邏輯:不給青商會一絲抽水的可能。
更令人震驚的是,布告下掛著曹記雙簽印:一印“曹衡”親筆,一印“蕭王府監章”。
——這是官商共保,是對青商會最直接的挑釁。
“他這是要打穿青商的命脈啊!”一位路過的老藥販一邊低語,一邊朝布告磕了個頭。
——
南市貨棧外,耶律廣帶人開箱布貨,皮革、獾毛、鷹骨、麝油,堆滿三座庫房。
而他麵無表情地發布通告:
“遼人不收銀票,隻認物貨。你有茶,有藥,有布,有糧,拿來換。”
“今日起,遼貨不入青商會賬,隻認曹記票,票上無‘曹’字,概不交易。”
這不是交易,是規則的切割。
青商會多年來構建的“單向交易模式”被徹底打破:他們從不收貨,隻放貨;曹記卻要貨來貨往,做“市場的流動水”。
“要不是這次跟遼人做通了,我都忘了還有互市這一說。”有行內老人感慨。
——
曾數次被舉報、差點被查封的“私茶販”李木倉,此刻卻在城東茶巷正門處,紅綢高懸,掛上新匾:
——“木倉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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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令人大跌眼鏡的是門口立著的一麵黑金匾牌:
“本茶行已獲曹記票據認證,屬新商道試點商戶,正當納稅,受庇於丹陽城北線出口流通法。”
茶行門外還有一條小告:
“凡來客,持曹字票據,可賒賬,可退貨,舊案不追,新賬可開。”
青商會巡街小吏怒目:“李木倉是賊,我們清楚得很!”
“可他現在,不止不是賊——還有‘監章’。”
“你們青商會再說,也管不了城牆外的皮貨,也擋不住這北邊的藥價。”
更有眼尖者看出,那木倉茶行門側貼著一枚銅令:
“青陽貨監第七號 · 曹記簽發”
那不是“洗白”。
那是“改製”。
——是把舊秩序撕了,重新蓋了一章。
——
街頭最早動搖的,不是那些大藥號,而是一家從前被壓得喘不過氣的小藥鋪。
劉家棧,掌櫃劉三,前年因被青商會抽五成稅,賠掉一半藥材,兒子也病死於倉中。此後再沒笑過。
今晨他蹲在門口,看著貼在對麵牆上的曹記告條,抿嘴良久,終於走回櫃台,拉出那本早被束封的賬冊,抖了抖灰。
他提筆,寫下一句話,掛於門外:
——“本店今日起,接曹票。”
街邊圍觀者一陣沉默。
直到一位老太太走進來,小聲道:
“掌櫃的,你家還有‘蒼耳花’嗎?”
劉三抬頭,紅著眼,卻笑了。
——
這一日,丹陽城如棋局初起。
有人觀望,有人落子,有人悄然下場,有人悄然出局。
青商會暗線發出第二封傳令:緊急集會、準備反擊。
曹衡靜坐於驛館書房,燈火未熄,手中攤開的,是一張尚未公開的“市商商戶圖”。
他拈筆,在圖上輕輕圈下三處並不顯眼的小字號。
那些鋪子,不大、不響,卻各自掌握著茶行、藥材、布貨的一角尾流——不入青商大賬,卻貫通街市底層。
“今日的,是大水漫灌。”
“下一步——就要一戶戶灌進心裏。”
他放下筆,語聲不高,卻帶著篤定的分寸感:
“讓他們覺得,是他們自己坐上來的船。”
“這條船,載得下利益,也載得下命。”
窗外微風起,一張風標悄然掀動。
他看了一眼,唇角一挑,低聲補了一句:
“恩情給完了——該講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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