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雲寺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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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風冷峻,林煙繚繞。雲溪山上,石階嵌苔,寺鍾不鳴。
    旭日尚未穿透濃霧,整座寺廟如一尊沉睡古獸,靜謐而遙遠。
    山門之上,三字“雲溪寺”斑駁剝落,朱漆褪盡,唯銅鈴仍懸,卻無聲。
    寺外香客寥寥,偶有老者緩步拾級上山,香炷微焚,無誦經之聲,唯聞鴉鳴斷續。
    蕭然一襲灰布僧衣,負手而立。
    玄鴉素袍遮刀,眉目無波。
    楊林束腰負囊,神色謹慎。
    三人改名易貌,報稱“南嶺行腳居士”,願掛單進香七日。
    迎客僧人麵色和善,然言語寡淡、目光飄忽,隻低聲應一句:“三位施主,請隨我來。”
    玄鴉邊走邊低聲道:“寺中僧眾雖少,卻氣息浮亂,眼光遊離。像一座……被封住的寺。”
    蕭然目光不動,卻於路過一座側鍾樓時忽然止步。
    那鍾樓漆麵新刷,鎖鏈未鏽,卻貼有一張墨色封符,粗筆大字寫著:
    “靜令·三月封鍾”。
    楊林微變臉色,悄聲道:“我數月前曾來此寺,香火鼎盛,鍾鳴可傳十裏。如今竟封鍾?”
    他頓了頓,語聲更低:
    “那時我在查‘慕容驍的事’,還與寺中住持謝祿打過照麵。那人……口口遮掩、麵冷言滑,今思之,極不尋常。”
    三人隨僧人穿過天井,行至寺內客寮。
    忽然,玄鴉輕聲道:“東牆後簷瓦色新換,有人修過。”
    那處磚石略有鬆動之痕,顏色未舊,疑似掩藏通道。
    蕭然目光一閃,低聲回應:“夜探此處,便知虛實。”
    ——
    午齋後 。
    藏香堂,香煙嫋嫋。
    堂中陳設古樸,香案一方,爐鼎銅綠,佛像閉目,肅穆莊嚴中,卻有一股沉重之氣。
    住持——謝祿現身。
    年近六旬,麵色清臒,不著僧袍,僅披墨衣。雖不言佛,卻自有僧威。
    “三位施主遠自南嶺,香火引路,緣由殊勝。”
    他微笑合掌,目光不經意在玄鴉身上多停一瞬。
    “寺近月封鍾,是因眾僧體弱,不得鍾課。恐怠諸位,尚請見諒。”
    蕭然低頭合十:“香火在心,不在鍾鳴。”
    謝祿點頭,忽轉語鋒,輕描淡寫問:“三位,可知‘香異引魂,佛可借體’一說?”
    此言一出,三人心中微震。
    玄鴉眸光一寒,語氣冷淡:“那不是尋常佛語。”
    謝祿卻不露驚訝,隻語調微緩,緩緩續道:
    “佛渡眾生,香引眾念。魂可引,欲可化,命可度。”
    他語鋒輕轉,淡然一笑:
    “佛渡眾生,我留賬——度我自己。”
    玄鴉冷聲吐出一句:“你這不是佛,是鬼。”
    謝祿微微頷首,語氣不悲不喜:
    “鬼佛並生,度與鎮,皆在人心。”
    話罷,他起身告辭,麵容未動波瀾,步履卻更顯沉緩。
    三人離開堂中,玄鴉低聲道:“他識破我們了。”
    蕭然點頭,眼神如水麵無波:“我這身布衣遮不了骨子裏的貴氣,藏不住。”
    玄鴉冷笑一聲:“我一進寺,他就盯著我的手。修行人不帶殺意,他卻認得。”
    楊林亦沉聲接道:“我雖扮僧相,眉間鋒芒藏不住。他一句話裏試三人,句句落點,不漏一線。”
    蕭然道:“他知我們為何而來。”
    玄鴉接道:“卻不揭破——說明他也不想攤牌。”
    楊林點頭:“他在試探,也在拖延。他知道我們來的是——找賬。所以故意說,‘我留賬——度我自己。’”
    ——
    月寒如霜,霧重山沉。
    三人潛至東簷偏殿,瓦片新換之處。
    玄鴉低語:“此地為舊藏經閣。近月無僧巡視,卻常有夜香透出。”
    蕭然按上石縫,一指探入磚隙,哢噠一聲,嵌鎖輕啟。
    暗道一開,三人入內。閣中陰香濃重,不見風口。
    木架錯落,最深處一盞油燈微亮。
    蕭然與玄鴉伏於閣頂橫梁,俯視而下。
    ——
    堂中,謝祿正對一人而坐。
    那人身著黑袍,頭罩鬥笠,嗓音嘶啞,低沉如煙。
    “薑鳴鑄三次催賬。你再不交,他要親至雲溪寺取之。”
    謝祿拈香不語,目光淡然,半晌才道:
    “賬本我不會交。”
    黑袍人冷聲:“你我多年交情,曾共脫劫於北陵,難道我也信不過?”
    謝祿緩緩抬眸,語氣如古井沉水:
    “你我雖是摯交好友,但這賬本關乎丹陽城之安危,南營軍脈之命脈。”
    “你,是天都來的人。我勸你,不要插手為好。”
    黑袍人眼中寒光微現,語氣冷沉:“你當真要擋薑鳴鑄?”
    謝祿不動聲色,語調依舊平和,卻冷意漸重:
    “薑鳴鑄之忠,是真是假,我不論。”
    “但賬一動,丹陽必亂。你若還認我這份情,就莫做第二股火。”
    黑袍人沉默片刻,終未再言,起身將要離去,卻在臨出閣前停步低語一句:
    “你以為,隻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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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祿眉心微動,未答。黑袍人背影已沒入香霧之中。
    他緩緩望向香案上的賬本,指尖掠過一角灰塵,眼神深沉。
    口中自語,微不可聞:
    “廟中不止一股風……連佛像下,也埋了釘。”
    閣頂橫梁之上,蕭然目光凝重,玄鴉輕吐一息:“寺裏還有其他人——也來自天都。”
    蕭然低聲道:“明夜,必須取賬。遲則生變。”
    ——
    三人悄然退至屋後,避開佛光與巡僧。
    玄鴉輕聲:“若我們今晚動手,是否可直接取賬?”
    蕭然搖頭:“不行。”
    “今晚他試探未盡,若見閣中被動,定會轉移賬本。”
    楊林皺眉:“那若再晚幾日,薑鳴鑄親至,豈非搶先?”
    蕭然負手而立,沉聲開口:
    “我們隻有一夜。”
    “明夜三更,玄鴉從北簷破閣,我自引謝祿調開中軸,楊林控住鍾樓僧房,斷其鳴鍾與傳警之線。”
    玄鴉點頭:“如能不驚動全寺,隻取賬本,我可一息內出閣。”
    楊林低聲:“我事先可布香影之網,三息之內封門。僧眾再動,也已晚。”
    蕭然沉聲一語:
    “那就明夜,三更動。”
    “取賬,不殺。”
    “但若有一人阻我——”
    “刀落,不留。”
    他抬首看天,月光冷冷。
    那封塵三十年的寺賬,終將揭開。
    那寺中舊債、軍中暗勢、人間因果,也將一一現形。
    雲溪寺,不再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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