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淚落丹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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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回山。
    蟲聲不絕,血霧漫穀。
    夜火未熄,焰光照徹整座山穀。
    焦土之上,蟲群如浪,一波波攀上岩壁,屍橫遍地,血腥濃烈得幾乎凝滯空氣。
    殘甲碎刃混雜蟲屍,山林再無完整樹影,整個戰場仿佛被毒潮吞噬、烈火焚燒過一遍。
    玄鴉執鞭立於毒火中央,黑衣染血,銀發飛揚如刃。
    她輕抬手,低聲喝道:“全部壓上,不留活口。。”
    百名影衛聞令而動,四方合圍,戰陣閉合。
    戰陣之內,南境內衛殘部尚存不足五十人,已然成圍困之勢,寸步難行。
    “逃!快逃!!”
    “她是魔,是蠱王轉世——別看她眼睛!她能控人心——”
    “別回頭——”
    幾名內衛驚恐萬狀,早已喪膽,拋盔卸甲,連哭都帶著喘息,奔逃如魍魎。
    忽聽身後一聲——
    “死。”
    聲音淡然,卻仿佛釘入耳骨。
    慕容冰緩緩從屍山之中踏出,素袍獵獵,衣袂尚殘留褚元章的血痕,一縷未幹,宛若火中寒梅。
    她左掌微張,掌心青芒浮動,蟲息如水般自指尖漫出。
    “去。”
    她指落。
    “噗噗——!”
    兩道銀針如電飛出,精準刺入兩名逃兵心口。
    血未湧出,蟲已穿體。
    “啊啊——!”
    二人慘叫倒地,身軀抽搐不止,腹部蠕動扭曲,下一刻,蟲群鑽體而出,哀鳴如哭,屍骨寸裂。
    慕容冰神色冷淡,眸光清冷無波,如一池封凍之湖。
    她望向剩餘殘兵,語氣平靜卻不容置喙:
    “內衛皆植私蠱,非死即瘋。”
    “念你們非首惡,自裁者,可留全屍。”
    她話音落下,場中死寂。
    沒有一人動手。
    下一息,百名暗衛齊踏一步,兵刃如林,宛如百鬼行刑。
    “殺——!!”
    劍鳴起,血光衝天!
    穀底再無一聲哀鳴,隻有蟲啼伴風,低咽於火光之後。
    ——
    短暫的清理過後,玄鴉默然走近,靜立於慕容冰身側。
    兩人隔著夜火對望,皆不言語。
    過了片刻,玄鴉才低聲道:“南境內衛主力……至此覆滅。”
    慕容冰輕輕“嗯”了一聲,望著穀底焦土,不知是喜是哀。
    玄鴉望向她的側影,語氣一頓,忽又問道:“你後悔嗎?”
    “你殺了他們的‘惡’,可也殺了你最後一個親師。”
    “這一仗雖贏……你卻,沒能救下他。”
    慕容冰緩緩閉上眼,長睫微顫。
    “我不悔……”
    “我隻是怕……我走到最後,變成他口中那個‘不信人性、隻信毒理’的人。”
    玄鴉聞言輕歎,道:“你不會。你不是褚元章。”
    “他是用毒逆天,而你是……以毒渡人。”
    沉默良久。
    慕容冰輕聲問道:“看來你們盯著他們很久,否則不可能來的那麽快。”
    玄鴉淡然一笑,語氣如刃:
    “不是‘早已’。”
    “你們那夜離開錦溪城,我就暗定一計——’潛伏’。”
    “我們的人從未撤走,隻是藏得更深。”
    “內衛以為我們束手無策,任其在城中排查、搜人、布網,卻不知早已落入風中無形之局。”
    “你就是他們眼中放鬆警惕的‘弱點’——也是這一局,最鋒利的針。”
    “今日這一場,並非圍剿,而是收割。”
    慕容冰低笑一聲,銀針輕繞指尖,目光銳利:
    “他們以為我們在等援,實則早已布刀在喉。”
    “一直等著收網。”
    ……
    【 丹陽 · 慕容府】
    三日後。
    雨聲淅瀝,風過青竹,庭中鬆影搖晃。
    慕容府內,諸長老齊聚,內堂燈火通明,人人屏息。
    主座上,慕容秋陽端坐榻上,麵色蒼白如紙,雙眼緊閉,神識沉眠已逾十年。
    案前,慕容冰身著素衣,額發微濕,手中持一枚淡碧蟲丸。
    玄鴉立於其後,如夜影環伺。
    慕容秋元沉聲問:“你真要試?”
    “魂引蠱乃逆術,稍有差池,便神魂俱滅。”
    慕容冰未回頭,隻低語:
    “慕容驍下的毒異常凶險。”
    “父親昏睡多時,不醒,是魂壅於心宮,不可破。”
    “魂引蠱,可引人回識。”
    “這是我師父……最後的術,也是我唯一能救父親的法子。”
    她手指點破蟲丸,藥液化絲,蟲息如霧,沿著慕容秋陽胸口一點點滲入。
    蠱蟲入體,遊走經絡,緩慢如夢。
    “魂引蠱·入心宮——”
    慕容冰右手執針,輕輕刺入秋陽心口之下一寸,蟲絲隨針而入,靈息沉浮,似夢似醒。
    整個過程安靜無比。
    唯有蟲鳴如線,綿延不絕,仿佛從地底深處召喚遊魂歸體。
    慕容秋元欲上前,玄鴉眼神一凜,一步擋住。
    “退後。”
    那一瞬,針已出鞘,氣隨指走。
    “喚魂——歸位。”
    慕容冰口中吐出最後一聲訣令。
    空氣仿佛在那一刻凝結,連風聲都止了。
    榻上之人,眉心微微顫動,仿佛長夜過後的第一縷晨曦,沉寂十載的身軀忽有微光浮現。
    下一刻——睫毛微微一動。
    如蝶初醒,微不可察。
    眾人屏息。
    王氏一聲低泣尚未出口,便見秋陽指尖輕輕一動,宛如沉淵之中掙脫枷鎖,喉中緊隨一聲沙啞低咳,像風穿古井,驚破塵封。
    “他……動了!!”
    那一聲呼喊,仿佛震碎了滿堂靜寂。
    王氏猛地掩麵而泣,淚珠滾落如斷線之珠。
    慕容冰身形一震,險些失力,跪倒在榻前,雙手緊握父親冰涼的手,聲音顫如風中燭火:“父親……是我……冰兒。”
    榻上人眉心輕蹙,眼瞼緩緩抬起,視線在昏黃中模糊遊移,仿佛隔著萬重迷霧,望見一抹熟悉的影子。
    他仿佛在夢中看到一抹身影,那是離家時的冰兒……她在臨行前,輕聲的喚他。
    而……畫麵一晃,離家時的青澀少女,長成了如今模樣。
    他目光漸聚,聲音嘶啞,仿若從深淵緩緩爬出:
    “他仿佛在夢中看到一抹身影,那是幾年前的冰兒……她未長大,卻在呼喚他。”
    “忽而……畫麵一晃,那小女孩,長成了如今模樣。”
    “冰……兒?你終於回家了……”
    這一句,如雷霆破曉,炸進心間。
    慕容冰淚如雨下,唇角顫著笑,輕輕點頭。
    秋陽眼角亦濕,嘴角艱難扯出一絲笑意,那一刹,如冰雪消融,春回大地。
    多年的沉寂,一聲喚醒。
    這一刻,滿室皆靜,唯有親情如潮,洶湧回歸。
    ——
    七日後 ,丹陽城郊。
    暮色沉沉,雲壓如鐵,遠山輪廓沉在夜霧之中。
    慕容冰一襲夜衣立於山巔,烏發束高,神情如寒玉般堅定。
    玄鴉執韁站在她身旁,披風獵獵。
    她回望丹陽,目光中有一瞬的柔光,卻未回頭。
    玄鴉看著她:“你舍得?”
    慕容冰微笑:“舍不得,但要去。”
    她輕輕翻身上馬,目光堅定:
    “越是無人可依,越要向前。”
    “這一程,不為他,也不為我。”
    “是為那座山下,有我更想的人在等我。”
    玄鴉亦翻身上馬,兩人並騎而出。
    ——
    與此同時,霧嶺山脈深處。
    濃霧遮山,一道身影立於蒼鬆之間。
    他背負長刀,披灰衣,眼神如鷹,正靜靜望向遙遠的雁回山方向。
    是蕭然。
    他嘴角含笑,低聲道:
    “冰兒,走得比我快。”
    “這一局,你走得漂亮。”
    他身後,三人跪地呈卷,低聲稟報:
    “南境內衛清除完畢,暗樁覆滅七成。”
    “天都動靜……已有回應。”
    蕭然負手而立,淡淡道:
    “那就好。”
    “把‘第二封信’送出去吧。”
    “送到——林婉柔的床頭。”
    ——
    【天都·內宮】
    林婉柔從夢中驚醒,冷汗涔涔。
    床頭,一封黑漆信函赫然靜置。
    血字斜刻,殺意如霜:
    「南境既定,天都當回」
    「若亂未平,何以為安」
    她顫抖著手指,聲音輕若鬼語:“蕭景玄……這是你的戰書嗎?”
    她不知道,那封信是刀,也是命。
    夢,終要醒。
    她不知自己是該睜眼認錯,還是閉眼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