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血路歸魂

字數:6321   加入書籤

A+A-


    夜風吹動塚地焦黑的枝椏,如無數枯骨橫陳,掙紮於亂世之間。
    遠山未至,殺局重啟。
    蕭然五人脫陣未久,剛踏入山林邊緣,便被十餘黑甲伏兵攔於林道之間。
    更遠處,林風鼓蕩,一麵巨大的林家戰旗高懸於山嶺之巔,獵獵作響,猶如一隻巨眼自高天俯視而下。
    林旗之下,為首一人縱馬上前,麵容冷峻,披著林家軍披風,卻雙目如刃,殺意直指蕭然咽喉。
    他縱馬上前,打量片刻,眯起眼:“你就是那‘蕭王’?”
    他似曾見過蕭然的畫像,嘴角露出冷笑:“嗬,真是撞上釘子了。”
    “你們私入霧嶺,意圖不明——哪怕不是蕭景玄,也夠殺你們幾百次!”
    他拔槍指地,眼神鋒利如鷹:“殺了他,家主重賞;活捉者,親封偏將!”
    “林家兒郎——給我殺!”
    “殺——!”
    ——
    林地深處,戰場仍陷入激烈的混戰之中。
    林家鐵騎雖勇,卻終歸兵少勢單,衝殺至今已有一半折損。
    騎兵的優勢,也在內衛的配合下,變得忽略不計。
    林鐵雲一戟挑飛一名內衛,汗水從額頭滴落到盔甲上,仿佛滾燙鐵水。
    他望著四周屍堆與火光,心頭震顫。
    “怎麽會這樣……”
    “本來是屠殺,現在怎麽反過來了?”
    他終於明白,林慶讓他來,並非是要他救局,而是要他用生命拖住這些內衛。
    但他低估了齊仲海的瘋狂,也高估了自己帶的三十騎。
    這些內衛殺紅了眼,根本不計生死;
    他們不是軍陣,而是毒蛇在戰壕中亂咬!
    更糟糕的是,蕭景玄五人竟在這亂局中硬生生殺出了一條血路。
    “我們……竟成了他的掩護。”
    林鐵雲想逃,但四麵皆戰,無一縫隙。
    他回頭一望,就在此刻——
    “噗——”
    一柄血刃從他腋下刺穿,冷得像雪。
    是齊仲海麾下的一名內衛,趁亂近身,一刀貫心。
    林鐵雲睜大雙眼,嘴角抽搐,喉中翻滾著血沫,半跪於火光之下。
    他最後看向戰圈邊緣——蕭然的背影,正迅疾遠去。
    林鐵雲仰頭咳血,悄然低語:
    “林慶……誤我……”
    他終於明白,自己從頭到尾,隻是個被利用的棄子。
    ……
    山林之間,戰勢更緊!
    十餘名伏兵如壁封前,林中雜樹、亂藤皆被他們斬斷,專為斷路之用。
    蕭然飛刀在手,目光如刃,冷冷一掃,對張溯低語:
    “那麵小隊戰旗,不隻是指揮核心——”
    “它也是林家設伏的集結信號。”
    “隻要旗還在,後方的林家援兵就會源源不斷趕來。林慶原本就是想用這種方式,把內衛一口吃幹淨。”
    “沒想到,他沒等來齊仲海,倒等來了我們。”
    他眼神冷冽,語氣透出一絲殺意:
    “這旗,不僅要毀。”
    “這十幾人,也必須死。”
    “否則我進入霧嶺的消息,一旦傳回林慶耳中……”
    張溯眼中精光一閃,咬牙應聲:“明白。”
    “我斷旗。”
    “你殺人。”蕭然淡聲答。
    許文山兩刀掃空,猛然一箭射中肩頭,他低聲咒罵,手卻不抖。
    “能動刀,老子就沒死。”他怒吼著再衝,刀風如焰!
    張溯以殘腿躍出,一腳踏樹幹彈身,揮刀直取旗手。
    “噗嗤——!”
    戰旗斷裂!
    風中獵獵作響,原本井然有序的陣型頓時陷入一陣錯亂!
    蕭然抓住這唯一空隙,冷聲一喝:“向前四十步——一個不留!”
    老齊殿後,一手短銃、一手碎刃,將兩名敵兵逼退!
    但他此刻心知肚明——他們已不是單純地突圍,而是在掩殺。
    這一刻,他們不是逃兵,而是清理尾聲的劊子手。
    這些人,不能活著離開。
    ——若有人將“蕭景玄踏入霧嶺”的消息帶出,這一局,便會前功盡棄。
    這一仗,必須殺得幹淨。
    ……
    火光在遠山反射出一片扭曲光芒。
    蕭然四人終於踏出亂戰之域,林火逐漸模糊在視野背後。
    但——他們低估了齊仲海的執念。
    或者說,齊仲海早已不是“人”。
    他是瘋子,是野獸,是地獄中伸出的複仇之手。
    “砰——!”
    亂石後,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追至!
    齊仲海單人突至!
    他披著殘破黑衣,半身染血,眼神冷得像刀,卻帶著一種病態的從容。
    “蕭景玄……”
    “你以為能逃?隻差一步,我便讓你命葬密道。”
    “這一步,你走不出去!”
    他語落微頓,眼底掠過一抹詭異的疲憊,仿佛也在逼自己賭上最後一口氣。
    【哥哥你總說我不該背叛,可你知道嗎?我不過是想活得像你那樣,被人記得,被人怕……】
    【你什麽都有:位置、榮耀、忠臣……我呢?我隻有你不要的影子。】
    他手指輕扣袖箭發機關,目光卻不是單純的狠戾,而是一種難以言說的偏執混亂,像一塊執拗地扭曲的鐵。
    老齊驟然一驚:“小心!!”
    蕭然回頭,神色一凜!
    “咻——!”
    袖箭出!
    如遊蛇破風,直射咽喉!
    這一箭——毫無花哨、毫不遲疑,快到極致!
    仿佛天地在這一刻靜止。
    仿佛死亡提前握住了蕭然的脖頸。
    ——
    “殿下——!!!”
    一道怒吼如雷霆炸裂!
    牛犢子猛撲而出!
    那是血肉之軀,沒有盔甲,沒有準備!
    他隻憑本能,隻憑忠誠,隻憑——一身的膽氣!
    “噗——!”
    袖箭刺穿胸口!
    血光如綻放的野薔薇,在黑夜中灼灼其華。
    牛犢子整個身軀擋住了袖箭與蕭然之間所有的空間。
    他仰頭,咳出一口血,唇角卻咧出熟悉的傻笑。
    “殿下……您……還記得……”
    “當年咱們剛認識那回,屬下說過的話嗎?”
    蕭然瞳孔緊縮,疾步抱住他!
    “你別說話!我給你止血!你別說!”
    牛犢子卻執意扯著他衣角,低聲說完最後一句:
    “我說過……能為你死……是咱這輩子……最有出息的事兒……”
    “你這主子……值了。”
    “你答應我……一定要救那些礦奴!”
    血從他胸前慢慢滴落,落在山林落葉之間,滾燙如熾焰。
    他眼神漸散,卻依舊掛著那抹笑。
    蕭然僵在原地,仿佛胸口被捅出一道沉默的黑洞。
    ……
    張溯沉聲道:“殿下!不能停!有內衛追來了!”
    老齊咬牙,將槍指向齊仲海,壓下幾近瘋狂的殺意:“我現在就送他下地獄!”
    “住手!他的命,我親自取!”蕭然一吼,猛然扯下自己的衣帶,親手合上牛犢子的眼。
    他輕聲道:“你既許我一命,我便……誓你一生。”
    蕭然跪坐在地,掌中仍溫熱,那血,卻在風中冷得刺骨。
    他靜靜看著牛犢子的臉,那傻笑在夜色中已快模糊。
    風過耳畔,有人喊他,有人拽他,他卻聽不見。
    天地像凝滯在這落血一刻。
    遠處仍有廝殺,火焰在林間翻滾,但這一刻他不動、不言,隻是低頭——那是一份遲到的承諾,是一口吞下的咽淚。
    他緩緩起身,像是將自己,從地獄裏拾起。
    他緩緩起身,抬眼望向齊仲海。
    “你這一箭……不是殺我。”
    “是讓我明白——這天下,我再不該等。”
    “從今往後,我不守你們的江山。”
    “我,隻殺你們的人。”
    他聲音平靜,沒有一絲怒吼,卻冷得像霜,像一柄緩緩出鞘的刀。
    火光映著他眼中的鋒芒,那一刻,世間再無仁政,隻有殺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