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黑市鬼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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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底三尺寒,血命換殘生。
——
蕭然三人腳步踏入裂縫後的“廢礦層”那一刻,仿佛整個世界都被吞入了一口死井。
這裏的風,是渾濁的。
帶著鐵鏽、黴腐、皮革和泥血混合的腐臭。
前方,是一片扭曲如蛇洞般的礦井支脈。
殘存的銅軌、枯斷的滑輪、倒塌的礦車橫七豎八地躺著,如屍骨陳列,破敗至極。
更遠處,昏黃燈光搖曳不定,伴隨著一種詭異的韻律。
“咚……咚……咚——”
是敲擊聲,有節奏。
鐵器敲擊鐵壁,低沉,仿佛不是提醒,而是招魂。
緊接著,又有一陣金屬鏈拖拽的聲音傳來,還有人聲斷續而低微:
“來啊來啊……換命啦……八錠銀子換自由身,一吊錢就能休息一個月……”
“咯咯咯……你死了,命條我來用……虧不了你啊兄弟……”
老齊眉頭一跳,冷聲道:
“到了。”
“黑市鬼窟。”他吐出這四個字時,聲音極輕,仿佛怕驚動了什麽不該醒的東西。
“這地方我聽說過。”他低聲解釋。
“是廢礦層最底部的‘命縫’——本該是鐵浮城最下麵的通風層,卻早年塌了,成了廢道。”
“那些從礦井中逃出來卻無路可走的奴工、死刑犯、江洋大盜……就躲在這裏苟活。”
“林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他們不鬧事,就任他們在這‘底部自生’。”
“當然,這裏也是物資交換和礦奴‘換命’的重地。”
“把死人活成另一個人,把奴工變成活鬼。”
他聲音極低,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壓抑。
“也許這裏……比上麵還像人活的地方。”
“有些奴工,一邊挖礦,一邊私藏銅礦或者鐵礦,拿到這裏來販賣,隻為換得自己的賣身契或者銀錢。”
“這是一條發財的路,也是一條丟命的路。”
“這裏隻認錢,任何東西都可以用來錢衡量。”
“這裏,人命最不值錢,也是最容易‘重生’的地方。”
許文山麵色微變:“重生?什麽意思?”
“死人可以複活——隻要你拿得出價碼,願意換掉自己的名字、身份、指印。”
老齊目光凝重,“這裏可以讓一個死人變成另一個礦奴,換完就能上地麵接活。永遠的擺脫礦奴的身份。”
蕭然不語,隻默默拉緊了裹肩的破布鬥篷。
眼前的“黑市鬼窟”的全貌,終於出現在視野中。
那是一道橫貫廢礦層的坍塌裂縫,數百根廢鐵搭建的棚屋、火堆、帳布,堆疊而起,仿若地下墓城。
然而,最讓人無法移開目光的,是“鬼窟”正中央——那裏吊著一口奇詭的風鈴。
是用人骨削成的“命鈴”。
整整十三截指骨,串聯成環,中間懸著三顆頭骨下頜,微風拂過,便發出“叮、叮”的脆響,如夜哭。
每一截骨頭上都刻著淡金色的字——“命”、“債”、“簽”、“換”……字體扭曲不成章法,仿佛是瘋子寫下的。
桌旁,一名瘦骨嶙峋的奴工正跪在命鈴下,哆哆嗦嗦寫下一行字,又用鐵簽釘入自己掌心,將那血書釘入命紙中央。
周圍沒有人出聲。
因為他們都知道,那是一場“活人脫身”的儀式。
每一張血紙,都是代表著一條人命。
而這風鈴——
一響,三命換。
聽說掛上的三人,要麽逃出去了,要麽已經死了。
這是鬼窟立命的規則,也是這群死人最後的尊嚴。
——
角落裏,一塊煤炭堆旁。
一個佝僂的瘸子正跪坐在地,左腿拖著鐵製假肢,滿臉橫肉,賊眼亂轉。
他的名字叫做陳二秤,在這黑市鬼窟也算是小有名氣的角色。
“我說老哥,你都隻剩下半條命了,還要這‘偽造身份’幹嘛?”
他朝麵前的獨臂礦奴咧嘴一笑,露出兩顆金牙。
“你活不過三天啦,你這身子,一錘都扛不住了。你留著它,不如給我‘陳二秤’,還能換碗藥湯給你女兒喝。”
“你胡說!”獨臂礦奴怒吼,臉色煞白,卻不敢撲上去。
“我要留著!我要出去看我閨女……”
“出去?”陳二秤像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霧嶺外圍全是兵,你能出去?就憑你!?”
他笑聲未落,忽然眼角一跳。
——有人靠近。
他猛地轉身,正欲抽刀跑路!
卻看到一隻熟悉又恐怖的物件,準確地,砸在他麵前。
“咚。”
那是內衛的腰牌。
冰冷、沉重、通體泛黑,帶著隱約血痕。
再一抬頭。
一個青年負手而立,麵無表情,身後兩人氣息如鐵。
“陳二秤是吧?”蕭然聲音不高,卻字字錐心。
“從今日起,你改命了。”
“你將是內衛的一員。”
陳二秤嘴角一抽,幹笑:“公子開玩笑了……我不過是個瘸子,哪擔得起這官兒。”
蕭然微笑,卻是冷淡:“誰當都行。反正下一個死在水井裏的‘無名屍體’,我也不介意寫你的名字。”
陳二秤臉上的笑意一僵。
他還未答話,忽地朝身後使了個極細微的眼色,嘴唇輕啟:“老鹹魚。”
角落那堆破麻袋後,一名看似瘸瘸跛跛、駝著背的老礦奴陡然暴起,手中寒光一閃,竟持著鏽刃朝蕭然撲來!
動作如箭,直取咽喉!
“小心!”老齊怒喝欲上前。
然而,那刀剛越過半道。
“噗——!”
一把鏽刀從側麵貼著老礦奴耳根穿透!
是許文山!
他早就察覺不對,此刻一招封喉,反手按住老礦奴的後腦猛地一撞!
“砰!”
血花飛濺,那人應聲倒地,臨死眼中滿是驚愕。
許文山擦了把臉,低聲冷笑:“你娘的還真敢動手,陳二秤,你命是真不值錢。”
陳二秤瞳孔緊縮,整個人僵如鐵樁,喉頭艱難咽動。
蕭然不怒,隻是平靜看他。
“我們能來,就不會空著手走。”
“我隻問一次——牛犢子交給你的那張圖紙,在哪?”
陳二秤一聽“牛犢子”三字,臉色變了三遍,支支吾吾的往懷裏摸索,似乎正在找圖紙。
老齊看出問題了,連忙上前,翻開陳二秤半敞的衣袖,隻見其掌心竟然夾著一枚鐵哨。
“叫人?你以為我們不知道這‘黑市鬼窟’還有另一群聽你口哨吃飯的瘸兵?”
“我看你這瘸子是不想活了。”
陳二秤臉色青白交錯,渾身發緊,喉結滾動,像是咽下一口熱鐵。
他盯著那枚內衛腰牌,又瞥了一眼貼在自己喉嚨上的鏽刀,嘴角的笑還沒完全褪去,眼裏卻已露出濃烈驚懼。
“爺……三位爺……”他聲音發顫,卻強撐著不跪,脊背僵直如鐵條撐著。
“你們這來頭,我認了。但……但我陳二秤也不是頭一回跟死人打交道。”
他說到這,才顫巍巍跪下,臉貼地麵。
“那圖……我藏著,不敢毀……我這條命是他牛犢子救的,真要是有人來找,我是想著……能拖一口氣,保個全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