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遺腹子

字數:4999   加入書籤

A+A-


    桐油燈芯爆了個燈花,我眼神發酸,隻好放下正在縫補的衣裳。
    “不早了。”我看著正在擦刀的趙五,“歇吧。”
    趙五點點頭,把刀掛回牆上。他脫了外袍,碩大的身體讓床榻立馬變得不成比例。
    “熱麽?”我輕聲問他。
    他嘿嘿直笑,膀子肉鼓鼓地發脹。
    油燈被吹滅時,窗外的老槐樹影正好投在炕席上。他看見我特意留給他看的空白,停下解係帶的動作。
    “幹嘛,沒見過?”我兩手蒙上臉,自己也覺得沒眼看。
    趙五氣喘聲加重,撲上來就吻我,氣息熱烘烘地熏人。
    他那扭捏勁讓人心慌意亂,死男人,你啥時候開竅呢。
    實在看不下去他那難受樣兒……我隻好厚著臉皮給他開光……發簪不知何時掉了,青絲散落一床。
    “傻子!”我幾乎要喘不上氣,“該是……這樣……”
    ……
    天約莫快放亮時,我沒法子,隻好輕輕摸著他臉上那道猙獰的疤,“傻子,把我弄死了,明日隨你找誰去……”
    趙五哼唧著,“老子~上輩子,白活了……”
    直到他快要折騰到挨軍棍,才不情不願地爬出被窩。我拉住他,聲音小得聽不見,“別去衝涼,對身體不好。”
    他僵了僵,手臂把我連人帶被子摟在懷裏,小心翼翼,就像是怕碰碎了什麽。
    “宅子,你喜歡就好。”趙五說。
    我把臉貼在他肩頭,聽見他胸腔裏有力的心跳。
    這時,急促的敲門聲就讓我倆嚇一跳。
    “趙隊正!緊急軍令!”
    趙五猛地坐起,三兩下套上軍服。我趕緊披衣下炕,灶膛裏的火還沒生起來。
    熱了塊饢餅給他包在帕子裏,揣在他懷裏暖著。
    “去哪?”我遞給他佩刀。
    “北邊。”趙五係緊腰帶,“匈奴人打過來了。”
    門外站著傳令兵,舉著火把,“全員開拔,即刻出發!”
    趙五轉身塞給我一把鑰匙,“地契在匣子底層。”
    “什麽時候回來?”我心慌地厲害,長這麽大,頭一次要一個人。
    “不知道。”趙五係好皮甲,“要是,要是秋收前我沒回來,你就……”
    傳令兵又喊,“趙隊正!”
    “走了。”趙五大步跨出門,又回頭補了句,“鎖好門。”
    我追到院外,晨霧中隻看見他跑遠的黑影。不知誰家的雞開始打鳴,蓋過了遠去的腳步聲。
    我攥著鑰匙站在槐樹下,露水打濕了鞋尖。
    那種突如其來的離開像被剁一刀。
    又快又疼。
    接下來我數著日頭過活。
    後院種上菘菜,不,還是叫白菜更順耳些,那是隔壁大娘給的種子。又去街上買些雞子兒,壘起雞窩。家裏亮亮堂堂啥都不缺,除了娘。
    還有芍藥盛開的灞橋……我搖搖頭,忙把這該死的想法拋在腦後。
    隨著雞子兒從毛絨絨的小可愛變得雞高馬大,整個院落充滿鮮活的吵鬧聲。
    晌午時分,我正在院子裏曬被褥,忽聽門外馬蹄聲急停。
    “趙五家的?”一個穿軍服的陌生人在院門外喊。
    我手裏的木拍掉在地上,沒來由就心裏亂作一團,忙擦擦手去打開院門。
    那陌生軍人從懷裏掏出塊木牌,“三月廿三,戰死白狼山。”
    木牌上刻著趙五的名字,邊緣沾著黑紅色的汙漬。
    “屍首呢?”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抖。
    “埋在山上了。”軍人遞過個包袱,“這是遺物。”
    包袱裏隻有一件破舊的中衣,我撕裂又縫上的那件。還有那把總被趙五磨得發亮的短刀。
    “撫恤金去營裏領。”軍人轉身要走。
    “等等。”我攥緊木牌,“他,最後說什麽沒有?”
    軍人搖頭,“當場就沒了。”
    馬蹄聲遠去後,我坐在門檻上,疊好那件裏衣。袖口處的補丁是那次給他裹傷後縫的。
    我家克夫還遺傳麽!
    哭了,死老天!不帶這麽欺負人的。
    我又想起那個臭男人說的話,“老子~上輩子,白活了……”
    這下沒救了,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
    隔壁的大娘探頭:“趙家媳婦……”
    我站起來,拍拍裙子上的灰,“我去營裏領錢。”
    我係上頭巾,鎖好院門。
    鑰匙還是趙五給的那把。
    路上遇到賣白菜的老農,我又買了幾捆,這以後的日子,還需做些準備。又返回來,把這些白菜安頓在角落裏,堆得老高。
    這時,一陣惡心,我忍不住蹲在菜畦邊幹嘔。
    隔壁大娘遞來一碗清水。
    “多久沒來月事了?”大娘拍著我的背問。
    我掰指頭數了數,“兩月有餘。”
    “傻丫頭。”大娘把碗塞我手裏,“這是有了。”
    我愣了。
    大娘也姓趙,比我娘稍顯老些,她臉頰上兩處紅暈。涼州風大,那是本地女人慣常有的。
    曬衣繩上的麻布被風吹起,啪地打在臉上。我愣愣地摸著平坦的小腹,想起趙五臨走前那晚,他像丟了魂似的樣子。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得去營裏報備。”趙大娘念叨著,“戍卒遺腹子能領雙份撫恤。”
    我撐著膝蓋站起來,水碗翻在土裏。
    “不急。”我扯下晾著的被單,“再等等。”
    夜裏,我取出趙五的舊衣鋪在炕上,躺上去蜷成一團。刀鞘硌得腰疼,我也沒挪開。
    想哭的感覺被什麽憋住,難受極了。
    院外的老槐樹沙沙響,像是誰在輕聲歎氣。
    我算著日子,離這一期合約結束還有幾個月,早呢。
    摸著肚子發愁。等離開量子態時,孩子還沒生呢!
    趙五該咋辦!
    答應他的,有空,給他生一個。……
    又過了約莫個把月,我挎著包袱走進朔風營。
    守門的士兵認出了我。
    “趙隊正家的?”士兵收起長戟,“找誰?”
    “軍需官。”我攥緊包袱皮,“來報備。”
    甲字曲的土坯屋裏堆滿竹簡,一個五十多歲的老書吏,背駝得厲害,叼著根禿毛筆,抬起頭,“何事?”他說話漏著風。
    “趙五的遺腹子。”我的聲音很輕,“來登記。”
    老吏皺眉,從木匣裏抽出名冊,“幾個月了?”
    “三個月。”
    “可有郎中憑證?”
    我搖搖頭。
    老吏歎氣,取出塊新木牌,“名字。”
    “還沒起。”
    “那就先記趙氏子。”老吏蘸墨寫字,“每月初一來領粟米,”他看向我,“雙份兒!”
    老吏遞過木牌時,瞥見我腕上的淤青……那是昨日嘔吐時自己掐的。
    “節哀。”他語氣溫和,“趙隊正,是個好人。”
    喜歡量子遊戲沒有愛請大家收藏:()量子遊戲沒有愛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