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深秋的懵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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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天後,一條軍報在整個河西峰燧沿線通傳,發現上萬匈奴騎兵在胭脂山北麓集結。
    第九峰燧,中軍帳內。郭孝把竹片啪地丟在地上,指頭就差頂在斥侯鼻子上罵娘了。
    “左賢王主力此時尚在敦煌,死戰三月有餘。”他氣得血壓飆升,“你給本官講講,從哪裏見到的上萬騎兵集結?”
    斥候是個瘦猴,看著就不像是糊弄事兒的。
    “稟司馬,我等喬裝柴人登上龍首山,親眼所見北麓草原有大軍集結。”
    “去龍首山作甚?”
    “大人,這……”
    “少廢話。”
    “邱胖子說是定羌廟的女娘絕色,小的們沒忍住……”
    “你~~娘的,說重點。”郭孝氣得全沒了平素的儒風。
    “是,大人。其實不咋好看,白瞎了小的們半條腿。”瘦猴心虛地報告。
    “沒問你這個,怎麽看見的上萬匈奴?”
    郭孝對瘦猴徹底死心。
    “那女娘臥房開窗朝南,我等攀上龍首峰,正欲定睛觀瞧……。”
    啪!郭孝拍案。
    “胭脂山草原戰馬如雲。”瘦猴慌忙一句頂萬句結束報告。
    “滾……”
    郭孝整個人都不好了。
    我從帳簾後轉出來,拉著臉數落他。“大人自己沒本事,拿人家小兵卒子撒氣,算什麽?”
    郭孝今天情緒炸毛。昨晚我裝挺屍,死人臉加活死人,結果氣得他犯了病,把自己白白燒了一晚。
    這不,一大早晨罵一圈了。
    “你懂什麽?北征軍主力鏖戰居延塞,整個石羊河一線都空了。”他吹胡子瞪眼睛地,“這時候告訴我,出現上萬大軍,讓我拿什麽去填窟窿!”
    瞧他那副欲求不滿地德行!
    郭孝這是朝我撒氣呢,還不了解他?十幾年的老行軍司馬,刀架脖子上你看他眨眼不。這會兒跟演戲似的。
    我跪坐在他身後,給他捏肩膀。
    “大人想必是氣糊塗了,依妾身看來……”我正想拿腔拿調給他加把火,他卻一拍桌子,我差點閃了腰。郭孝死死盯著輿圖,手指頭順著石羊河向上劃去。
    他嘴裏念叨著,“霍驃騎率朔風營就是從這條穀地突入胭脂山,六日奔襲八百裏。”
    就那麽快,這個男人突然認真起來,瞬間把我拋在腦後。
    我反正沒正經事,就給他衝茶端盞。這幾天我總是神不守舍的心慌,一閉眼腦子裏都是血。所以這幾天挺粘人的。可是說黏著他吧,又不好好伺候,自己也覺得有點不可理喻。
    郭孝臉色凝重,嚇得我不敢再瞎招惹。
    這人可小心眼,能記仇好幾天呢。
    “清月。”
    “大人,妾身在。”
    “去查近十年天象記錄。”
    “是,大人。”
    這就是我和他之間的默契,我無論怎麽裝瘋賣傻,他也絕不會當我是家庭婦女。哪裏的天象?何處有記錄?查什麽記錄?要換成林醫官……郭孝不中風才怪。
    “大人,胭脂山最近連續三年白災,去年戰報稱雪埋草場,狼食幼羔。”
    看見他皺眉成線,我又覺得他有些可憐。
    “大人,我軍輜重屯糧,都集中在休屠城至白狼山一線。這條消息若是被匈奴獲知……”
    我忍不住提醒他。
    郭孝麵無表情,動都不動。
    “大人!”
    “嗯,”郭孝似乎才從思忖中跳脫出來。
    怎麽看,他都不像是那個狼崽子。
    “清月,過來伺候。”郭孝輕聲喚我。隨著他官越做越大,已經很少有這般溫柔的時候了。
    “是,大人……”我不自覺地受他影響,漸漸有了溫度。
    ……
    很快,軍令下達。朔風營第九峰燧防區十五裏,陷馬坑全覆蓋。不分晝夜,換人不換工。這是絕了兩邊在這片河穀騎戰的根子,誰也別想快速通過。
    漢軍徹底擺爛。
    你也別打了,我也不打了。
    大家互相幹瞪眼。
    幾處關隘全部照葫蘆畫瓢。聽傳令兵回來講,說朔風營主將辛玥變身老農民,整個人被河西的烈陽曬得黢黑。
    我聽完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
    某日,我正坐在馬營的馬紮上浣衣。王麻子和棒子幾個人吹著口哨走進晾衣大陣。
    我努努嘴,衝著角落裏的皮囊使眼色。
    韓老久嘿嘿直笑。
    王麻子一把解開束帶,哐啷倒出一大堆黃的白的。碎銀子和成串的銅錢堆了一地。
    一幫爺們眼前一亮,七嘴八舌的說什麽還是荀丫頭會當家什麽的。三兩下都給分了。韓老久那份我是單獨給的。
    我抿著嘴直笑,自顧自地搓洗衣板。
    我哪兒會當家,早晨就在他懷裏扭了扭屁股,該有的都有了。
    現在整個朔風營都在傳,司馬大人的媳婦兒每天給小兵卒子洗中衣。郭孝在軍中威望幾乎一天天看漲。
    這種壞規矩的事兒郭孝竟不聞不問,他也不怕我哪天被人拐走了?
    我有時候瞎想,誰養的狗像誰。王棱沒稱帝前,活得像個聖人。隻有我知道他扳倒張宣使得手段有多髒。勾引人家女眷看賬本,用完扔到兩千裏外的邊塞之地,一個銅錢沒花就把事兒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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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孝也這德行,那麽小心眼的人。見我洗衣服能漲威望,裝著不吱聲。
    狼崽子還是沒半分線索,至於那支背後射箭的人?原先那批第一小隊的人死光了,現場唯一目擊者,隻剩下長史,衛興。
    長史衛興,我也算是受過他恩惠。當年我進朔風營就是人家特批的。
    想起他,我不由想起初進甲字曲賬房,天天扒拉算盤珠子的日子。
    可現在事態緊急,那個內奸是插在朔風營心口的毒箭,說不上哪天毒犯了,要命。
    可衛興衛大人已經調任去了北征軍,目下正隨軍征戰敦煌。
    我該怎麽辦?
    還是要去求郭孝。
    郭孝回來的很晚,卷著深秋時節的風挑開門簾。他一整天都在巡查十五裏防線,十五處峰燧。走一遍下來,那些莽漢都不見得能抗下,更何況他這樣的儒生。原本是不用著急忙慌地往回趕的。
    我忙在一旁伺候著解披風、卸盔甲,張羅給弄吃的。其實吃的也沒啥,一碟鹹菜,羊腿,一碗粟米粥。僅此而已。要說他官當到這份兒上,算瞎湊活了。
    林醫官沒心沒肺地頭發鋪滿一床,趴被窩裏看熱鬧。
    她知道我倆正鬧別扭。
    郭孝吃的嘛香,邊吃邊看輿圖。
    油燈火苗被風吹得噗噗直搖晃,我忙去用手去捂,不小心沒站穩,一屁股坐在他懷裏,被他一把接穩了。
    “清月這,算是投懷送抱?”他嘴角一彎。
    “不行麽?”我扭著腰想掙脫他。
    “自然不行,點著火就想跑?”郭孝稍微用力,我就像飛不動的鳥,慌得瞎撲騰。
    “就是,清月最近可不像話了。”林醫官托著下巴,笑得眯眼。
    “大人~”,我掙不脫,隻好整個人癱在他懷裏。“找姐姐去,妾來例事了。”
    “大人別信她。”林醫官一息都不耽擱就把我賣了,“清月這個月都來三次了。”
    她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大人就該徹查,查出來軍法從事!”她信誓旦旦點火。
    “姐!”我嬌嗔著不幹了,想掙脫去打她。卻被郭孝摟的死死的。
    “言之有理,待本官徹查一番……”說著就要動手。我臉紅心跳地捂著不鬆手。“大人!”尖叫聲雖然唬人。卻架不住他三兩下解除武裝,林醫官隨即噗地吹滅了油燈。
    兩個人像是商量好的。
    撲騰的聲音很快就被嗚咽聲取代。
    等到第二天早晨,我勉強能爬起來時,沒好氣地給他甩臉子。
    “大人,妾要去敦煌。”
    “嗯,去多久?”
    “快馬加鞭,不出十日就回。”我咬著下唇,不依不饒。
    郭孝其實很好說話,隻要你別觸他逆鱗。這會兒我要天上星星,他也敢拍胸脯。這會兒就在琢磨著怎麽哄好他家這個姑奶奶。
    “也罷,我這裏有份條陳,乃是歲今冬防備胡人南下,應對劫掠就食之策。”他從被窩裏鑽出來,打開皮囊,取出卷竹簡。“就說關係重大,多涉及籌算之術,除你之外,軍中沒人能解釋得來。”
    他腦子一轉,就給我去敦煌找了個由頭。
    我打開一看,裏麵是向北征軍統帥呈報的冬季屯戍令請議,大致內容是要求戍卒十月前完成儲冰積水、築雪障乃至堅壁清野等等冬季用兵之策。如果能夠實施,幾乎能確保今年歲末不會有大的危機發生。
    我最擔心的那場雪戰,自然也能迎刃而解。
    我越看越覺得他的不簡單,似乎我從沒有真正了解他。
    “大人……”我攥著竹簡,眼圈瞬間紅了。
    “記得,親手交給衛興大人,再算給他錢糧資費。”
    他越這樣,反而弄我不好意思不講理了。
    我板著臉要軍令,他二話不說,給了。
    我把令牌揣懷裏,嬌聲道:“既如此,妾,不生大人氣了……”
    我小跑著撩開門簾。
    “荀清月,你敢生本大人的氣?”郭孝這才反應過來。
    我跑得更快了。
    大漢朝的軍事主官,派自家媳婦兒點兵點將,也就他夠膽子這麽做。
    此刻,我身穿月白色曲裾,頭戴冪離紗,騎著涼州馬。風吹紗簾貼著我的俏臉,半遮半掩的樣子讓整個朔風營的男人們轟隆隆地傳閑話。
    統軍大將王麻子。
    棒子,殺豬匠,雷公,雷霆,趙娘子。
    騎兵、火油工兵、弓箭手、特種兵,一應俱全。
    盔明甲亮,軍容齊整。
    韓老久趕著車馬,一路上的糧草箭矢、火油帳篷等軍資都在上邊。
    親衛阿樹和酸果兒,趕著我的廂車,裏麵堆滿郭孝給的零嘴兒。
    馬後邊,軍權麻瓜威風凜凜,傻氣衝天。
    屬於我的微型遠征軍就這麽順順當當地,開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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