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我對你從來不同

字數:4640   加入書籤

A+A-


    翌日,朝堂之上。
    趙德方站在金階之下,麵色灰敗,整個人頹然不已,卻仍強撐著精神。
    身側的大臣們一個個都低著頭,不說話,卻也已經聽說了他昨夜親手斬殺了自己的獨子趙垣。
    傳出來是因為趙垣曾與逆賊馮崇之間有過密謀勾當,於是趙德方大義滅親,於昨日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
    今日,便聽聞皇帝下旨,憐他忠君愛國,對他信賴有加,命他與李識衍一同徹查馮崇謀逆案,並升任刑部尚書。
    朝臣們心中都覺得驚詫。
    趙德方十幾年前曾是馮崇的黨羽,如今卻要親手查辦舊主。
    而李識衍,是李俊臣之子,當年李家更是被馮崇構陷聲名盡毀,如今竟要與趙德方一同共事。
    祁蘅坐在龍椅上,指尖輕輕敲擊扶手,目光掃過殿內眾人,最後落在李識衍身上。
    “李愛卿,可有異議?”
    李識衍垂眸,神色平靜:“臣遵旨。”
    祁蘅笑了笑,盯著他,然後收回了目光。
    有異議也沒用。
    李識衍覺得可笑,聖旨已下,他還能說什麽?
    祁蘅這一招,就是要逼著他和趙德方互相牽製,讓這案子永遠都攪和在泥裏。
    馮崇現在被關押在大理寺秘監之中,除了祁蘅誰都見不到。
    趙垣把這口鍋,算是徹底替他爹徹底背上了。
    這一死,還能替趙德方升了官位,倒也算是給趙家光耀門楣了。
    ——
    京城,西市。
    柳鳳鳳覺得京城的書鋪大都隻賣聖賢書,為數不多的話本子也都是江南早幾年就流傳剩下的,枯燥無味,所以她動了在京城也開個書鋪的心思,拉著桑餘就出門找鋪子。
    搜羅了一上午,終於找到個還算合適的。
    柳鳳鳳的聲音從樓上傳來:“這家就很不錯,就是租金貴了些。”
    桑餘抬頭應了一聲,隨手拿起在桌上的一本詩集翻看,一邊等柳鳳鳳從閣樓下來。
    桑餘很會算賬,但識字卻始終有限。於是李識衍這些年教了她很多,一本書一本書的陪著她看,桑餘這才對這些晦澀古文生出了幾分興趣。
    她正看著入神,身後忽然暗了一下。
    有一道陰影籠罩下來。
    她渾身一僵,緩緩回頭。
    那道修長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麵前,擋住了光線。
    她手中的書“啪”地掉在地上。
    祁蘅彎腰,撿起那本書。
    桑餘指尖微顫,迅速福身行禮:“參見陛下。”
    祁蘅看著她低垂的眉眼,發間的珠釵亮晶晶的,於是輕笑一聲:“免禮。”
    他環顧一圈,目光掃過四周,最終落回到桑餘臉上,認真問道:“你準備在京城開鋪子?”
    “不是。”桑餘搖頭,微不可察的後退一步,躲開了他的壓迫,“隻是隨意看看。”
    祁蘅點了點頭,把書想交還給桑餘。
    可剛遞出去,桑餘就又退了一步,把手收進了袖子裏,生怕與他有半分接觸。
    祁蘅的手懸在半空,修長的手指還保持著遞出的姿勢。
    他盯著桑餘藏在袖中的手,眸色漸漸暗沉。
    良久,他笑了笑,用討賞一樣的語氣,忽然說道:“阿餘,昨日想傷你的那個人,朕已經叫人把他殺了。”
    桑餘瞳孔驟縮,猛地抬頭。
    ——趙垣死了?
    她一時怔住,不知該如何反應。
    這人該不會想說,他是因為替自己出頭才殺人的吧?
    祁蘅歪了歪頭,眼中閃過一絲困惑:“你不開心?”
    桑餘指尖掐進掌心,低聲道:“他目無法度,在天子腳下肆意妄為,陛下此舉聖明。”
    這樣客套虛假的話不是祁蘅想聽的。
    她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似乎在尋找某種他期待的反應。
    但桑餘隻是僵硬地站在那裏,臉色蒼白如紙,沒有半分歡喜。
    也沒有昨日看到李識衍為她撐腰時一絲絲的心安。
    隻有恐懼。
    你為什麽……還是這麽怕我?
    我明明已經很克製了,克製的沒有做任何傷害你的事!
    ——而李識衍,明明同樣心狠手辣,你卻能心無芥蒂的與他一處?
    為什麽?
    祁蘅笑容凝固了一下。
    但看著桑餘的眼睛,他還是忍住了心底的暴虐。
    隻要看見桑餘,祁蘅就覺得又重新靠近了她擁有了她,仿佛中毒已深的人嚐到了一口解藥。
    祁蘅又把自己安撫好了。
    “阿餘,朕對你,從來都是不同的。”
    這話從祁蘅嘴裏說出來,實在惡心。
    桑餘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嫌惡,指尖在袖中攥得更緊。
    他又在發什麽瘋?
    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是想做什麽?
    為了看看她是不是還會和從前一樣輕易被感動?
    他明明都已經知道自己的母妃做過什麽,卻還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
    祁蘅說完這句話,往前邁了一小步,但僅是小心翼翼的一小步,生怕嚇到她。
    又準備要想說什麽,但桑餘徹底撐不住了。
    她強壓下翻湧的惡心感,迅速福身行禮:“陛下若無要事,臣婦先行告退。”
    不等祁蘅應聲,桑餘轉身就走,腳步急促得幾乎像在逃離什麽洪水猛獸。
    祁蘅站在原地,眼中茫然了一瞬。
    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
    他的目光空洞下來,挑了挑眉,許是覺得自己可笑,又覺得不甘,露出自嘲的笑。
    “阿餘。”他輕聲開口,聲音低得隻有自己能聽見,“現在,你連裝都不願意裝一下了,是不是?”
    柳鳳鳳從閣樓下來時,隻看到桑餘臉色煞白地往外走,連忙追上去:“怎麽了?看你不舒服的樣子?”
    桑餘搖頭,聲音有些不穩:“鳳鳳,我們改日再來吧。”
    柳鳳鳳一愣,順著桑餘的視線回頭,瞳孔驟然緊縮。
    鋪子深處的陰影裏,一道修長的玄色身影正立在那兒。
    隻是那樣隨意地站著,卻叫狹小的書鋪瞬間顯得逼仄窒息。
    他太高了,挺拔的身形幾乎要觸到房梁,燭火在他身後投下巨大的陰影,將整個空間都籠罩在一種無形的威壓之下。
    那雙眸子含著笑,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深情。
    隻是那分深情在他眼中,就像怪物正漫不經心地打量著無處可逃的獵物。
    柳鳳鳳不會忘了他,嚇得倒吸一口冷氣,一把拉住桑餘的手:“走走走!快走!”
    看到那張臉,隻覺得鬼上身一樣,全身發麻。
    兩人幾乎是落荒而逃。